□ 周桂芳

暮春，大雨闭门，闲来翻书。不经意间，翻到丰子恺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绿肥红瘦之景，万绿丛中几点红的画面，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真是养眼又养心。

纸上光阴，笔画生花。若说入画之妙，写意当属首选。水墨浓淡寥寥几笔，粗细线条黑白相间，适当留白；温润的木格窗扇半开半掩，肥硕宽大的芭蕉叶临窗窥人，木质桌上白瓷盘里几颗红樱桃鲜艳欲滴，一只红蜻蜓像精灵一样闻香而来，悬停于窗外半空。“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应景题款，与芭蕉叶交相辉映，衬得意境更为静美。

初夏的梦里，都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景象。于是，我买了红樱桃，洗净装在白色的瓷盘中，煞是好看。外面雨敲窗，我斜靠在飘窗上，边看书边吃樱桃。我含了一颗红润的樱桃在嘴里，轻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很好。红了樱桃，却少了绿芭蕉，总感觉少了点诗意。

周末，我踏上了去乡下的旅程，只为寻着芭蕉而去。家乡山里的一座老院子，仿佛是命运特意为我安排的邂逅。院内有一丛绿芭蕉，长出院墙外，绿得发亮，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引我驻足，舍不得离开。一扇木门半掩着，我站在门口，向内望去，院内种满了花草，家中香几上还摆了绿植。家中陈设很是古朴，清一色的木制家具，木头上的纹理岁月包了浆，泛着光阴清润的光泽，好似荡漾着的水波。这是我梦中的情院啊，院内窗前高大肥绿的芭蕉叶，桌上摆着一盘红樱桃，上面的小水珠闪着迷人的光芒，映出一片碧绿苍翠。

突然，一位老奶奶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笑着问：“姑娘，你找谁？”我一时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地说：“你家院子真好看，我就是想看一看”。老奶奶爽朗地笑起来说：“哦，那就进来看啊，快进来。”不知几时，天空下起了毛毛雨，像是来帮我解围似的，我就这样冒失地闯进了一处幽静的芭蕉院内。眼前的老奶奶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碎花衬衣，满脸皱纹，却很是清爽安静慈祥。

一时恍惚间，我竟想起了逝去的外婆。外婆家也有这样的一个大院子，院内种有一丛高大绿亮的芭蕉，还有樱桃、桂树、石榴、葡萄等，满院葱绿。儿时，我总爱摘来宽大肥绿的芭蕉叶做成芭蕉扇玩耍。外婆每次来我家时，也喜欢穿这样的小碎花衬衣，领口的扣子总是扣得严严实实的，头发上还抹了好闻的头油，梳得整整齐齐，耳后还用两个黑夹子夹住，生怕花白的头发散乱开来。

这时，老奶奶端来一个盘子，装着洗净的樱桃叫我吃。她笑着说：“这是自家种的，小是小了点，却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我捡了颗含进嘴里，一咬，酸甜的汁液流出来，沁人心脾。“真好吃，比买的要甜好多。”我边吃边高兴地说，不住地向老奶奶点头致谢。

院子角落里，真的有一树樱桃，在雨中兀自殷红。樱桃点点红，晶莹透亮，掩在绿叶间，躲躲闪闪的迷离。雨雾中的红樱桃，衬着院前的绿芭蕉，真的是绿肥红瘦。一庭旖旎一庭梦。这意境，很是入画，我忍不住轻轻地吟诵：“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老奶奶和我拉起了家常，这樱桃和芭蕉都是老头子亲手栽的，老头子是城里中学的老师，他们退休后就回乡下长住了，平时自己种点菜、养点花，打理院子，刚刚他出去钓鱼了。

雨还在落着，雨打芭蕉，更绿，更亮，更润了。

鱼鳞瓦上溅起一片茫茫雨雾，像梦一样，我的内心生出一片暖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红了樱桃，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