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花开

2025-05-19   阅读数:300   本文字数:953  

□ 陆锋

 

院角的蜀葵窜到丈许时,我忽然发现那支青碧的茎秆上,竟悄然结满了花蕾,每长一寸便多出几粒胭脂色的珠玉,在江南的潮润里酝酿着某种盛大。

它的绽放像是场悲壮的突围。最底端的绛红刚舒展成丝绸灯罩,中段的玫紫已鼓胀如旌旗,顶端的青苞仍在执拗地生长,像要引燃整个夏天的火种,在垂直的阶梯上续写燎原之势。古人在《尔雅》唤它“戎葵”,大约为其孤拔如执戟的武士。陆游笔下“两两蜀葵相背开”的景致固然清雅,我却独爱这花骨子里的孤勇——无需成群结队,单单一株便能将半壁颓墙烧成赤霞。前夜狂风骤雨,眼见它被压成满弦的弓,却在破晓时分抖落水珠,苍劲更胜从前,竟把风雨当作攀天的云梯。

蜜蜂循着螺旋花柱采蜜时,整株蜀葵俨然成了蜜蜡铸就的钟楼。这些金黄的精灵似乎也懂得丈量时光,从下到上逐层采撷,仿佛在攀爬一座甜蜜的钟楼。忽忆北宋苏辙《赋园中葵花》“葵花虽粲粲,蒂浅不胜簪”之句,然此蜀葵与寻常葵花气韵迥异——当群芳争相俯首谄媚,唯它昂首向天,每开一朵便离星辰更近三分。

蜀葵的花色是会随着花期渐变的,像是写在茎秆上的光阴诗笺。初绽时是豆蔻少女的桃腮,盛放时化作贵妃醉酒的酡颜,待开到顶端,竟沉淀出深紫的雍容。经历了风雨后,最高处的三朵褪去浮艳,丝绒花瓣泛起幽光,恍若三位身披绀紫霓裳的仙子,在晨雾里为盛夏起舞。这让我想起蜀道上的传说:杨妃随玄宗入川时,遗落的胭脂化作蜀葵。难怪此花愈往高处颜色愈深,大抵是千年相思浸透了每寸年轮吧。

我喜欢它,便常常去看它,愈发觉得黄昏时分的它最具风韵。西沉的太阳将花影拉长,投在粉墙上宛如流动的丹青,紫的愈发像陈年绸缎,白的恍若隔世月光。看它们把影子投在粉墙上,疑似是旧时文人留下的水墨小品——郑板桥画竹的狼毫未洗,顺势勾了几笔野趣。

如今,它已攀过檐角,最高处的花苞正在酝酿最后的热烈。但,它似乎并不急于绽放,依然保持着每日寸许的生长节奏,仿佛知道夏日尚长,足够将生命的火焰从地心燃到云端。从下往上看,盛放的、半开的、待放的花朵次第排列,恰似凝固的火焰从地心喷涌而出。也许,它把绽放视作攀登,正在用垂直的花序丈量着天地间的距离。

有风吹过,万千花盏轻轻颤动,我蓦然读懂这固执的攀登——每寸拔节都是对命运的突围,每朵花开都是向苍穹递交的战书。草木亦有铮铮铁骨,那探出檐角的花枝,何尝不是举向天空的剑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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