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倔强”是岁月的糖

2025-05-12   阅读数:569   本文字数:1204  

□ 吴灵峰

 

母亲的“不”字总带着方言的尾调,像老槐树上交错的枝桠,横亘在时光长河里。初见时觉得扎手硌心,后来才惊觉,那些生硬的拒绝里,竟裹着岁月熬煮的甜。

去年除夕,我悄悄把两千块钱塞进母亲的棉袄口袋。她发现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攥着钱就往我怀里推,嘴里念叨:“你们刚供上新房,翔翔又要交学费,这钱留着给孩子买文具。”我佯装生气,她才把钱收进花布手帕包好,又小声补一句:“等你们房贷还清,妈一分不动全还你们。” 暮色爬上窗棂时,我透过厨房半掩的门,看见她佝偻着背数钱。皲裂的指尖轻轻抚过钞票,像在摩挲我们儿时的作业本,褶皱里藏着经年累月的温柔。

她对新衣服的抗拒近乎执拗。去年寒假逛商场,她盯着标价牌直摇头,把带毛领的羽绒服往我怀里塞:“这价钱够买两个月的菜,人老了穿什么都不好看。” 售货员夸她穿起来年轻十岁,她却对着试衣镜连连摆手,鬓角的白发跟着晃动。可当我偷偷刷了卡,姐姐后来笑着告诉我,母亲逢人就掀开衣角炫耀:“我儿子买的,八百多呢!” 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蜜。

最让我揪心的是母亲 “闲不住”的脾性。明明腰椎间盘突出手术才刚满一年,本该安享晚年的她,却瞒着我们在家政公司找了份钟点工的活。那天我循着地址找到雇主家,推开门就看见熟悉的背影——母亲弓着腰跪在地板上,用抹布反复擦拭缝隙,手术留下的疤痕正隔着衬衫在后背微微凸起。见我进来,她慌忙起身,膝盖在地板上压出红印:“在家闷得慌,活动活动筋骨。”帮她擦地时,我摸到她袖口薄得透光,内衬的小口袋里,润喉糖和全家福照片叠放在一起,边角都被摩挲得发了毛。

母亲的倔强,是苦难岁月锻造的铠甲。九十年代初,父亲的茶叶生意赔得精光,家里连口粮都成了问题。她二话不说扛起锄头,把别人不要的荒地开垦成茶园;天不亮就往邻村跑,跟着壮汉们采茶锄草;别家只养一张蚕卵,她却咬牙养两张。暴雨突袭的傍晚,我看见她浑身湿透地冲进门,怀里的桑叶却干爽如初:“摔断腿也不能饿着蚕宝宝。”

那些年,她总把“再苦不能苦孩子”挂在嘴边。村里同龄人辍学打工时,堂屋墙上贴满我和姐姐的奖状;为凑齐学费,她扛过木头、打过零工,深夜里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棵在寒风中摇晃却始终挺立的玉米。

如今我们都成了她的骄傲——姐姐成了护士,我做了教师。可她的“倔强”分毫未改:把营养品锁进橱柜,说等外孙们来再拆;腿疼得走路打颤,却笑着说贴张膏药就好;视频时总催我们忙工作,挂断后却对着泛黄相册一看就是半晌。

前几天视频,她穿着磨得起球的旧羊绒衫,领口都褪成了灰白。恍惚间想起儿时,她把亲戚家的旧衣服改造成我们的新衣,边缝边念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时只觉得老套,如今才懂,她缝进去的是对生活的不屈,是绵长无尽的母爱。

街边的老槐树又开花了,母亲站在树下挥手。阳光穿过她的银发,像撒了一把碎糖,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这个总说“不用”的女人,把生活的苦涩嚼碎咽下,酿成岁月的蜜糖,在我们生命的每个角落,无声地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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