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到少年时代,甚至青年时代的某些时间里,我都是生活在老家的圆堂屋里。记忆中,老房子粉墙黛瓦,古色古香,木质花格窗好看,木头户槛很高,出进时极不方便,尤其是小的时候,进出总是要趴在户槛上爬。尽管屋顶上做了玻璃天窗,仍然幽深、阴暗。
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屋顶上的一条条瓦渠流下,以一瓦宽的距离展开成雨帘,好奇的我们在雨帘间穿来穿去,全然不顾家长的警告了。
晚上,熄灯以后,看着蝙蝠扇动翅膀从灰白色的天窗掠过,我的梦便也常跟飞翔有关系,梦到自己在家门口来回低飞,在黑漆漆的浩瀚的天空里飞。明知自己没有翅膀,根本不可能飞,但却总是做这样的梦。飞着飞着,突然下坠,惊醒了。夜已深,四周十分安静,盯着天窗看一会儿,心里有些害怕,担心会不会有小偷出现。那时候时常有小偷出没,他们偷钱、偷衣服、偷鸡、偷羊,什么都偷。而且总觉得小偷会轻功,可以飞檐走壁。那时候,屋顶、天窗几乎主宰着我睡眠的质量。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到外地求学了。夏天的夜晚,学校里既没电扇,连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的蒲扇也没有,更不要说空调了,酷暑难当。不知道是谁,率先找到了学校里纳凉的好去处——宿舍楼屋顶。宿舍楼高六层,屋顶非常空阔。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有几个住过如此高楼?反正我之前是连见都没有见过。夕阳刚落下,几百号少男少女蜂拥而至,往屋顶上一站,这一簇,那一群,说话声响彻天空。有人把自己的凉席卷成筒,扛在肩上或夹在腋下来到屋顶,铺下来做床,本想等人走得差不多再躺下,可左等右等人似乎并不减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仰望满天的星星了。等到睡意来袭时,在下楼梯的过程中,又已经汗湿衣衫了。夏天难熬的夜晚啊,辗转反侧,很难有高质量睡眠。
没过多久,乡下有部分人家开始砌楼房了。我有次应邀去一位同学家刚造好的新房子做客,恰好她们家门口的场上播放露天电影。同学发现在楼上看电影既清楚又方便,就热情地搬了张靠背椅,让我在二楼平坦的屋顶上看。当我看到上面还没有安装扶栏时,恐高症开始作祟,心发颤腿发抖。她妈妈见状,笑道:“多住住就会适应了。”事实证明,这话是正确的。
在屋顶上纳凉消暑的少男少女们如今都已年过半百,回忆起当年在屋顶上发生的事情,不免感慨岁月飞逝。在空调房里享受清凉的时候,再去想一想雍正皇帝因为热得受不了而想要破墙去暑的事,不觉忍俊不禁。堂堂清朝的皇帝,用的那风扇竟得用绳子拉着转,可又觉得人在屋内推扇,天气暑热,气味不好。于是命人“将后檐墙拆开,绳子从床下透出墙外转动”,又担心冬天太冷,吩咐“照墙洞大小做木板一块,以备天冷堵塞”,雍正皇帝如若看到我等不用上屋顶乘凉,也不用忍受高温的煎熬,不知作何想?
正当我惊喜地发现那些保留下来的老宅屋顶上总会长出一种叫瓦松的多肉植物,并且兴致勃勃地准备设法移植一些到自己家的花盆里时,一时间,放眼望去,屋顶一片焦黄色,琉璃瓦在蔚蓝的天空下大放异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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