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一轮弯月像把冰凉的镰刀,挂在直刺苍穹的孤独老树的枯枝上,树顶的鸟窠嵌在随风摇摆的树丫间似乎摇摇欲坠。
树下,屋内,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快到金钗之年的女孩露露依偎着坐在桌凳上的奶奶,默默地望着父母亲忙碌地收拾着衣服和生活日用品。红蓝相间的蛇皮塑料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立在狭窄的堂前分外显目,灯影遮住了小女孩半个身子。
“爸,妈,你俩外出打工,我就叫留守儿童,奶奶就叫留守老人了。”露露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灯光变幻成七彩光晕。
“唉!哪些动笔杆子的人尽想出花里花哨的名字。过去你爷爷长年在煤矿工作,怎么没人称你奶奶叫留守妇女呀?”爸爸彬挠了挠略显脱顶的头皮,笑呵呵地走到露露根前,帮她理了理浓密黝黑的刘海,又轻轻拍了一下她孱弱的肩旁。爸爸还想说什么,看到老母亲忧伤的眼神和紧闭的嘴唇,便傻笑一下没再吱声。
彬的父亲走好几十年,以至于父亲的音容笑貌彬早已模糊不清。他只依稀记得父亲回家匆匆过了年又将去上班时,彬拉着父亲长满老茧的手,仰头问父亲什么时候再回家。
父亲抺了抹连缌胡子,指着村畔一片光秃秃枝桠的桑树,爽朗一笑,高声道:“等这桑树上长满果子时,我就回家。”
于是望着父亲远走的风尘仆仆的背影,彬就开始盼着桑树抽芽长叶,盼着早日结上红的黑的桑果。
春风像知道彬的心思,把整片桑树吹得枝繁叶茂,到了四月底,桑树上终于挂满红红的果。“妈妈,桑树长果了,爸爸为什么还不回家?”彬问在昏暗油灯下帮父亲纳鞋底的母亲。
母亲抬头凝视窗外,又用针挑着灯花,脸上荡起一抹红晕,微笑道:“快了,等桑果成熟发黑了这馋猫就要回家了。”彬似懂非懂地跟着笑了。
五月一到,桑果黑了,尝鲜的人们都溜进了桑树间。彬翘首望着村口通向镇的羊肠小道,他知道父亲要从很遥远的地方乘轮船到镇上,然后再归心似箭地大步流星赶回家。
这一年,彬再也没等到父亲的身影,矿井突然瓦斯爆炸……后来,村上人也不养蚕了,树边的桑树也连根拔掉,可桑果永远铭刻在彬的记忆里了。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再回家看我和奶奶?”露露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彬莫名的心酸,为了生活,他现在只能离开家乡,加入打工大军。为了明天的理想,义无反顾远走他乡。他强作笑脸,故作轻松,对露露说道:“看着屋前我栽的桑树,等结果时我一定回家。”
“爸,你也喜欢吃桑果?”露露荡漾着一脸幸福的笑容。
“嗯,最主要是结桑果正好遇上五一节,爸妈工地上一放假就可回家罗!”彬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接到了“五一”放假通知一般兴奋。
第二天晨, 露露看着父母扛着硕大的行李,一步三回头上了车。车在一路腾起的灰尘中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太阳从这山那头升起,又从那山这头落下,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着。太阳还是这个太阳,山还是这几座山,只是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春光明媚的四月底。
露露家门口的桑树挂满了果,红的、半红半黑的,赤黑的争奇斗艳。
奶奶站在一人高的桑树前,笑眯眯地对露露道:“今晚打个电话你爸,说桑果熟了。”
夜,月黑风高。桑树像一个坚强的卫兵挺立在屋前。
屋里,灯火通明。
“爸,妈,五一节到了,你们放假吗?”露露充满殷切希望的声音传到了窗外。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低沉的声音回道:“老板说,工程要抢进度,工地不放假了。假期加班三倍工资呢,到时我买榴莲给你吃啊。听说这东西虽气味难闻却很好吃,我们也开开洋荤。”
“爸爸,妈妈,我不要吃榴莲。我要你俩陪我吃桑果。”露露又闪出了泪花。
奶奶一把搂过露露,两行混浊的泪水落到了露露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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