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门前有条小河,水流照例缓缓流动。只是当年机班船在河中冒着黑烟来往穿梭的景象,还有女人们在河埠浆衣淘米洗菜风姿,这些都已渐行渐远了。尤其是洗衣浆裳的棒槌声,如今也已消声匿迹,只剩下河埠那几块光滑的青石条板还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鲜有船只来往的河面,也不会再扬起有节奏的棒槌声了。
小河曾经欢快喧闹过,尤其是在晨曦穿薄雾的清晨,曾闻万户捣衣声。一大早,村子里的姑娘媳妇们都会提着竹篮或端着木盆,到河边的青石板埠头上来洗衣。天刚蒙蒙亮,早早地去河岸边抢占那些光滑的洗衣石。来晚了,那就没位子了。因长年搓衣捶裳,受水洗礼,被棒槌槌打,河埠的青石板表面光滑锃亮,细腻如玉。那时每家都有一根面平背圆的厚实木棒槌,像个任劳任怨的直肠子家佣,在女人手里一根筋地起落捶打衣裳,固执地跟坚硬的洗衣石较劲,发出“啪啪”的铮铮之声。
我家离小河很近,妈妈在大清早拎着大篮脏衣服去河边,总能占到位子。多数时候,妈妈是蹲着洗衣槌衣。如在夏天,干脆就坐在一大块石头上,任由棒槌落下后迸发出的水珠溅了一身,自是凉爽怡人。姑娘们干脆挽起裤脚,双脚伸进河水里,任由一群小鱼游来将脚踝啄得酥痒痒的适意。此时的姑娘们,哼起了喜欢的歌曲,俨然忘了挥槌捣衣,甚至于等衣服或棒槌滑入河水,飘出老远后才如梦初醒,急忙大呼小叫地赶紧打捞。而刚刚结婚的小媳妇,那时也没了羞涩,索性脱了鞋,将那白嫩的双脚也浸入水中,咯咯咯地偷笑着边戏水边洗衣。而此时,妈妈帮着姑娘捞上衣槌后,便和小媳妇拉着家常,也不忘嘱咐她:捣衣时,得看衣裳的厚薄决定轻重,要用巧劲,不能使蛮力,否则衣裳受损。妈妈边唠叨边把脏衣服倒在青石板上,再一件件地在石板上揉搓,既而再抡起棒槌捶打。于是,“梆铛梆铛”和“叭嗒叭嗒”的声音,随着四溢的脏水传出很远。这单调而有节奏的捶衣声相继稠密了起来,夹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声盖过一声,声声入耳,俨然成了乡村动人的晨曲。
农忙时节,勤劳持家的主妇们,会顶着皎洁月光到河埠,清洗一家人换下来的衣服。那满衣满裤都沾着的泥巴和汗渍,只有用棒槌不断捶打,不断漂水,才能清洗干净。清风明月,蛙声里数星星,萤火虫飞来点灯。白天的劳作似乎没有给女人们留下疲惫,她们手里的棒槌抡得有板有眼。那“啪啪”的捶衣声盖过男人们的呼噜声,弥漫在乡村温馨的夜空里。这个时候,还常常能看到不知是哪家的老婆婆,手里提着灯火,蹒跚在通往河埠的石板路上,嘴里嘟囔着叫儿媳妇快回家来休息之类的话。老人的暖心话掺杂在儿媳妇们洗衣的棒槌声里,更是让乡村的夜空充满了人性的温暖。
随着时代的变迁, 如此棒槌声声的情景,现在已不复存在。棒槌这样的老物件,也消失在了时光深处。家乡的小河依旧,只是棒槌声声已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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