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发今

南大溧阳分校学生在青龙山采石矿搬运石材

在建校劳动中，中文系的学生们还学到了不少劳动技能。比如：砌斗子墙两边立砖，中间灌碎石碎瓦，以烂泥和之；有人先倒碎料，再灌烂泥则不牢。朱正兴同学在工人师傅指导下，总是先灌一层泥浆，再把碎料放下去，按紧，如此反复，粘得紧而牢，保证了灌斗的质量。朱正兴还跟建筑工人王师傅学会了编竹笆的技术，开始时有点笨手笨脚，王师傅就耐心地教他和徐仁权。当他俩有点成绩时便夸奖说，到底是大学生，有文化，学起来快得很！

在同一时间内，历史系的徐世才、张炳众、张兆芳、何家美、樊道恒等三十多个学生，他们用大平板车到南渡去运毛竹、砖头和水泥杆子等建筑材料。虽然每天的劳动强度都很大，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班上的张炳众同学，他父亲是新四军老战士，原在南京工作，后调回家乡苏北沭阳县任组织部长。良好的革命家庭环境，铸就了张炳众爱党爱国爱人民的情怀和品质。他为人厚道、正直，是班上的团支部委员。他敏于行而讷于言，工作认真踏实，深受同学们的喜爱。他生过肺病，身体比较虚弱。到南渡去运建筑材料，来回五十多里路程，是一项是很累人的重活。但张炳众拖着病体，从不说累，干活总是抢在前面。有时累得吐血，他悄悄躲到旁边吐掉，但是坚持干活。后来被同学们发现了，再三动员他快到医院去，他才返回南京治病。

接下来，介绍哲学系师生劳动建校的情况。哲学系一共二十五名学生，二十二名男生，三名女生。1965年年底，该班学生到了果园之后，跟着工人学打果枝、施基肥。开始，大学生们以为农活很简单，无非打打枝条、施施基肥而已。在劳动实践中，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些看似简单的农活里也很有学问。比如打枝条，工人们拿着剪刀在桃园里给他们作示范动作，一边做，一边说：打果树枝条，叫“先掏心，后打平”。就是把桃树、梨树中间的枝条剪去，每一刀要斜着剪下去，不能平着剪，因为平剪后，枝条的剖面等于是个盆子，下雨时的雨水全由枝条接着吸收，吸不掉的水积在剖面上，枝条容易腐烂；而斜剪下去呢，因为枝条上是斜面，落下的雨水立马就流淌掉了……围在工人周围的大学生们听着面面相觑，不吭一声。只听得工人师傅继续解说道：将果树中间掏空后，我们要退后几步目测一下果树，随后把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枝条，剪得平平整整、齐刷刷的。万物生长靠太阳，打过枝条的果树，太阳光照射下来，每根枝条都能照到阳光。由于打去杂枝，整棵果树也很通风透气，就能促进果树很好地生长、开花、结果……工人师傅还未讲完，大学生们都“啪啪”地拍起手来。接着工人师傅又拿起身边的一把铁耙，在桃树树干两尺开外处，围着树干锄了一个半尺多深的大圆圈。他边干边说，开挖施肥的浅沟，一定要离树干两尺开外；如果靠树干太近，我们施猪羊粪或人粪时，这些有机肥料在土壤里发酵发热，就会将桃树根系烧死……年轻的大学生们听了心想，真是生活处处皆学问啊！

通过一个冬天的农业劳动实践，大学生们体会到劳动教育对他们来说，确是非常必要的。因此，来年春天，他们跟着工人师傅学习“干打垒”，非常认真。南大师生刚到果园时，匡校长先是准备学抗大挖窑洞。但果园这里的土质不适合，于是改用东北大庆油田工人造房的办法：干打垒。就是用毛竹片夹住厚木板做成空槽，中间塞上干泥，使劲夯实。这样一层一层打上去，待墙体有两米左右高度的时候，再在墙体上面搭上毛竹架子，铺上芦席，有的盖草，有的盖瓦。大礼堂、校部办公室、医务室、教室（基本上是砖砌瓦房）等等，大都是干打垒房屋。哲学系的师生们，是跟着工人师傅建造分校医务室的。他们先是平整土地，然后为墙体开挖一条一尺多深的长方形墙沟，再往墙沟里填上石块、瓦砾，打好墙基。在这基础上，就进行“干打垒”了。施工工人一部分是南大基建处工人，而大部分是溧阳县委从上兴、旧县、南渡等公社，召集来的木匠、竹匠、石匠和泥瓦匠等能工巧匠。工人、农民是师傅，也是主力军，特别能吃苦，也特别能干活，一天干上十几个小时，他们根本都无所谓。他们经常伸出双手，让大学生看看手上厚黄的老茧，笑道，我们有的是力气，能为南京大学建房子作贡献，这是我们的光荣！哲学系的学生们，则是跟着他们干活，背灰泥、搬砖瓦，当小工，一天下来，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在建校劳动中，他们看到了工人、农民吃苦耐劳的场景，深受感动，决心向工农大众学习，继承和发扬他们这种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精神，在校好好学习，掌握本领，今后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1966年3月25日，溧阳分校五百多名学生、匡亚明校长等南大领导人，和中文、历史、政治三个系的老师，上兴公社党委书记毛义生同志，和溧阳分校附近的五星大队、红旗大队等社队干部，南大的基建生产处和后勤处工人，大家欢聚一堂，在果园分校隆重召开了“劳动建校会师大会”，会议由总支书记康贻宽同志主持。

匡校长首先讲话，他肯定了大家一个多月来的艰苦工作，并表扬了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季忠泉等人的好人好事。他说：劳动建校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必由之路。我们要学习两类课程。一类是公共课，学习《毛选》，学习中文、历史、哲学基础知识。一类是专业课：运输建材、造房、打井、筑路、挖厕所、农业生产等等。我们建设分校的计划是：1966年上半年基本建成分校，开始实行半工半读；下半年至1967年建成拥有七十万册的图书馆，建成水塔，能比较正常地进行半工半读；1967年至1970年翻新草房……建校劳动要做到六点：第一，突出政治，学习《毛选》。第二，坚决贯彻群众路线。第三，学大庆、学大寨，因陋就简。第四，搞好团结。第五，工讲结合。第六，劳逸结合。4月至6月，我们要开展“五好”运动（思想好、劳动好、学习好、团结好、健康好），并希望人人都争当“五好工人”和“特等五好工人”。果园分校会师大会后，师生们和员工们聆听了匡校长建校的美好蓝图后，激情似火，干劲十足，建校劳动在校区范围内更加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1966年3月下旬，正是江南好风景。果园漫山遍野的桃花开了，红艳艳的像片片朝霞；千树万树梨花也开了，洁白洁白的似朵朵白云……果园的美景，引得分校好多师生都写诗文讴歌，现撷取南大历史系64级学生何立洲创作的《清明》一诗如下：“远是青山近是林，茅屋窗外花似银。独有春城飞花好？不及田园一半春。”春天的果园确是很美，但溧阳分校的学生们却无心欣赏美景，而是积极投入到了紧张的劳动建校之中。

建设分校校区的道路、校舍，都需要石块打基础。经校方同青龙山采石矿联系好之后，基建办公室便挑选中文、历史、政治三系近百名男生，到青龙山采石矿去搬运石块。每天早上七时，分校操场上集合的哨子声一响，三个系的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带上铁镐、撬棒、大筐和绳索等劳动工具，乘着五六辆解放牌卡车出发了。车辆在宁杭公路上奔驰，站立在卡车上的大学生们，兴奋地望着宁杭公路两边的风光。这天早上，春明景和，风和日丽。田间绿油油的麦苗正在返青拔节，金灿灿的油菜花也正在盛开，而紫红的茂盛而鲜丽的红花草（紫云英），又为希望的田野锦上添花……这批充满青春活力的大学生们，看着春天的美景，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放声唱起了《毛主席来到了咱农庄》等革命歌曲：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

毛主席来到了咱们农庄。

千家万户齐欢笑啊，

好像那春雷响四方……

军用卡车在宁杭公路上奔驰了一阵，便到了上姚，然后车队右拐，向着瓦屋山那边的大山深处驰去，一路上都是大学生们嘹亮的歌声……到了青龙山采石矿，大学生们在采石场师傅的帮助下，开始往卡车上装运石块了。历史系的崔之清，来自安徽宣城农村，从小就下地干活，练就了一副壮实的身体。他与一个同学抬着一筐石头走上跳板时，在起抬前总会悄悄地将箩筐绳索移近自己一点，以减轻同学肩上的重量。有的同学搬运石块时，不小心把手擦破了、流血了，马上有同学将工棚里的医药箱背来，为他止血、贴上创口贴。这个同学待包扎好之后，立马又投入了紧张的劳动中……晚年的崔之清老师回忆起当年搬运石块的情景时说，那个时候，我们这批年轻小伙子们，在采石矿搬运石头时，手脚上破点皮、流点血，是家常便饭，大家都根本不把它当一回事……

上午十点钟，一声哨响，开始休息了。同学们东一簇、西一伙地围坐在石头上，说说笑笑，吹牛聊天。还有几个同学拿起书本，到不远处芳草青青的山坡上看书去了……

原中文系学生金崇水，晚年写了一首题为《采石剪影》的诗歌，副标题是“忆南京大学溧阳分校”，发表在“南大校友网”上。现转载如下：

“出发，

风啸啸，路遥遥，

采石同学迎春早，

朝霞映红了山和水，

三十里麦苗三十里笑……

歌声伴着车轮飞跑，

火热的心怦怦心跳，

我们像一把把刚出鞘的尖刀，

刺向群山环抱的山坳。

装车，我们呼啦啦上，

但见个个神采飞扬，

块块石头被装上车，

把我们手上的老茧磨亮。

雨水下，我们不退让，

傲然屹立，像一株株挺拔的白杨，

雨水和着汗珠滚过脸，

青春时代吃点苦又何妨！

一声哨响，

采石同学休息了。

你一伙，他一簇，

围坐在石头上，

天南海北，说说笑笑，

侃不完的知心话儿。

有的捧起书本，

悄悄地躲在一角，

从书本里吮吸知识，

休息了也不歇歇。

不一会日落下山了，

空旷的采石场上，

只留下我们的倩影，

还有那串串的欢声笑语……”

金崇水同志创作的这首诗歌中的场景描写，就是南大学生们当年在采石场上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抒发了南大学生们当年劳动建校的豪情壮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