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恰似一位慷慨的诗人,将金黄的诗篇洒向大地,使每一寸土壤、每一片叶子都沐浴在温暖之中。校园里的大草坪,宛如大地的一块黄色绒毯,那蓬松、绵软的感觉,让人心生向往。
阳光下的学生们,或躺或坐,各自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有的将一本书遮在脸上并排仰卧着,有的坐在一起凑成一个小圆圈,热烈地说着话。我也伸展开四肢趴在松软的草地上,让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我的背上,带点凉意的风裹挟着温暖的空气,就像无数只温暖的小手,轻抚着,摩挲着,浑身舒畅、慵懒惬意,如饮了美酒一般,如痴如醉。
我不由想起《列子·杨朱》里那个憨傻可爱的田夫负暄的小故事:“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黂,仅以过冬。暨春冬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这个身穿乱麻破絮的农夫以为晒太阳取暖是天下第一美事,别人都不知道,便想把这个方法献给君王,以便得到重赏。单纯得有点儿可爱,但冬日负暄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负暄”一词不仅成了古人晒太阳的雅称,也晒出了诗情雅意。最喜欢的是白居易的那首《负冬日》:“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初似饮醇醪,又如蛰者苏。外融百骸畅,中适一念无。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享受着冬日和煦的阳光,忘乎所以,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于是他又写了一首《自在》:“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移榻向阳坐,拥裘仍解带……内外及中间,了然无一碍。所以日阳中,向君言自在。”里里外外,无一处不舒惬,真是自在啊!
不仅古人乐享负暄之乐,忙碌了一年的农家人,在冬闲时晒晒太阳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常记得童年时,向阳的墙根下,姥爷和一帮老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袖着手,或闲说家常,或闭目假寐,怡然自得地享受阳光温柔的爱抚,静心养气,心随身健。
日光和暖,人沐浴之中,不仅肌肤润泽、血脉通畅,身上的衰败之气也很快被驱散,所以冬日负暄,不仅能祛寒暖身,也可祛病健身。杜甫在《西阁曝日》中有云:“毛发具自和,肌肤潜沃若。太阳信深仁,衰气欻有托。欹倾烦注眼,容易收病脚。”
我翻个身,继续享受着阳光下的惬意和美,和丰子恺有了一样的想法:“我希望春永远不来,使我长得负暄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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