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纸上“犁”青春,纸是蜡纸,“犁”是铁笔。我像勤勉的农夫,每日里扶犁深耕,直到把空旷荒蛮的蜡纸犁出行行“沟垄”,撒下粒粒种子,收获累累果实。
那是三十年前,初入教坛的我走路还喜欢一蹦一跳,头顶的马尾辫也跟着蹦跳的节奏欢快地扭着秧歌。那天,刚走进校门,黑黑瘦瘦的总务主任就递给我一卷蜡纸、一块钢板、一支铁笔。我的纸上犁地生涯就此开始。
入夜,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纷纷离去,空旷的校园只剩独坐一隅的我。此刻,我化身为快乐的农夫,端坐桌前,摆上钢板,铺好蜡纸,忐忑不安地在平展油润的纸上“犁”下第一笔。渐渐地,越来越快,雪白细小的蜡屑恰如经霜久冻的泥块,在我的“犁”下欢喜地向左右翻卷。“犁”尖与垫在钢板上的蜡纸一唱一和,吟起轻快的小夜曲。“沙沙沙沙……”宛如春蚕咀嚼桑叶;“叽叽叽叽……”恰似雏鸟嗷嗷待哺。终于,一面蜡纸“犁”完了,我欣喜地揭下,就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细细察看,一排排稚嫩的汉字在微光下吱吱叫唤,它们已经迫不及待,争吵着要赶赴下一趟旅程了。
古老的油印机摆在总务处外面的桌子上,看起来像一个长方形的半开半合的箱子。长年累月的使用,已经看不到它的本来面目了,纱网、框架、滚筒都已经黑成包公的脸,找不到一处可以下手的地方。初次使用,我不敢造次,请来一位老教师当师傅。只见他娴熟地在纱网上嵌入试卷,底下铺上白纸,再让滚筒粘上一层黑亮亮的油墨,然后放下纱网,开始推动滚筒。他一边推,一边传授心得:“这滚筒推重了,试卷上的字色就太浓了;推轻了,字色就太浅,看不见,总要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才行。”老教师的脸上浮着微笑,头上染有白霜,身上却纤尘不染。或许一生站到讲台上,那白霜就是经年的粉笔灰染成的吧。
后来,我也学会了用油印机。捧着一摞摞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我走进教室,面对一张张纯洁天真的笑脸,我仿佛是喜获丰收的农人,看到了经年幼林长成参天大树,闻到了五谷飘香。
一支铁笔、一块钢板、一卷蜡纸伴我走过了青春岁月,直到打印机取代了油印机,直到我的头上也染上了白霜。那天,我在朋友圈中晒出了铁笔和钢板,朋友们纷纷评论:“我家里有一整套,小学毕业时印了几十份毕业小报给小朋友们的。”
“刻钢板练手劲,推滚子一手的泡。”
“冬天刻钢板,手真是冷。”
一段段青春被翻了出来,每个人都深情款款地回忆。原来,我们平凡生活的每个瞬间,无论顺逆,都能在岁月的酿造下,变成浓香扑鼻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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