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心有一座老桥,桥头,有一条朱红廊柱的走廊。几乎在每一个晨昏,老人们总会不约而同地陆续走向长廊。十几个老人坐在长廊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里在谈论着四乡八邻的趣事以及他们所能了解到的国家大事、国际新闻。有行人路过,认识的隔着老远就会打声招呼:“上班去了?”“今天买的什么菜?”“买这么多菜,有亲戚来吗?”于是,在一问一答中,哪个厂子里几点上班,哪家今天有什么亲戚来做客,很快便在长廊内外传开了。这些老人已把来长廊聊天当作每天的必修课,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一碰面开个玩笑打个趣,便打开了话匣,谈资丰富,无话不谈。
更有老者搬来家里的小桌子,在走廊里摆上一局,在“吧嗒”声里定胜负,在无声之处听惊雷。正如柱子上的对联所写: “两藕一桥脉通南北,四乡八邻笑说东西”“香茶醉远客,博弈会老友”。长廊建造的时间并不长,才五六年光景,但廊内地面上的青砖已在老人们的脚底磨得十分光滑发亮。
追溯到三十年前,此处并无走廊或亭子,倒是有一家简易的自行车修理铺,顺带售卖零零碎碎的小食品。修理自行车的收益如何,不得而知,毕竟桥的那头、镇上随处可见修理摊。最吸引顾客的是,镇上唯一能买到王中王火腿肠的便是这处小摊。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时有顾客特地找到此处,购上一两根、三五根火腿肠,解个馋,也算是饱了口福了。
追溯到四十年前,桥头总有一个面容清秀、盘着发髻的老妇,夏天时卖螺蛳,秋风起时卖瓜子。用纸折成三角包,一包瓜子或螺蛳五分钱、一角钱,着实吸引了从桥上来来往往的孩童们。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及以前,每逢夏天时,这桥头、桥背被乘凉的人们挤得满满当当。空调开始流行后,乡里人的生活渐渐与城里人的生活接轨:吃过晚饭后,宅家享受空调的凉风。而长廊的出现,深深地吸引了人们的视线。与长廊同时出现的是河两岸造型别致的路灯、桥身两侧不断变幻的彩色光带,河边码头被照得如同白昼。人们改变了生活方式,喜欢在旖旎的灯光里走出家门,结伴而行,谈笑风生。很多事真是几年一轮回啊。行人走过这座桥时,必须接受纳凉人的审视,颇有走T台的感觉。
风也好成人之美,尽管已在四处奔波了一天,还是在傍晚时着急地赶来了,使劲地吹着,吹走暑气,吹掉人们的疲乏、烦躁。在这纳凉的人群里,已听不到蒲扇“啪啪啪”的声音。岸边的垂柳白天时很高冷,在晚风中却格外亲和,百般婀娜、万种风情。偶有几只明灭闪烁的萤火虫,随着被灯光镀成的金色的柳枝翩翩起舞,有时还会飞到人群里凑个热闹。人们从不去伤害它们,仿佛它们就该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恰好。
夏天的热烈,是风已执意地转身离开;夏天的美好,是风用了心的慷慨。就这样,风忙碌地来来去去,塑就了一个斑斓的夏季。季节变得分明起来,而这正是人们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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