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湖东隅畔有个山青水秀的村叫舟山村。村上有赫赫有名的两个人，一个人称“铁算盘”，名叫巴德金，另一个号称“铁公鸡”，名叫高法栋。

村上人谁要做大事，一旦和这“两块铁”沾上边，准让你凝目蹙眉劳神费心。

就说十年前一件事吧，富根要租一片稻田挖塘养蟹，正好铁算盘和铁公鸡家的几亩田都在范围内。条件是，富根每年付每亩田一千元租金，一年付一次。实话说种田既辛苦又不挣钱，这样坐在家里翘脚浪手每年净拿钱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被租田的人家大多爽爽快快签约收钱同意了，可富根到了“两块铁”这里难住了，铁算盘和铁公鸡就是不肯接他手里的一沓钱。

大家都是种田人，这土疙瘩里能扒出多少收入都明白着呢？

富根这次挖塘养蟹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带着烟酒上巴德金家门，希望铁算盘高抬贵手，有什么合理要求尽量提出来。

铁算盘抽完富根递过来的第三支烟后，才吞吞吐吐说：“我不收钱，谈钱伤感情。只要你每年称七百斤稻谷给我即可。”

富根一听，心里一盘算，乐了，七百斤稻谷市场价也就值一千元，便千恩万谢答应了。心想：铁算盘也徒有虚名呀。

富根又踏进了高法栋家的门槛，铁公鸡睃了富根搁在台上的烟酒一眼，点上富根递过来的烟美美地抽了一口，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道：“别看种田不挣钱，可我吃自己种出的粮食才放心呀！”

铁公鸡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了富根，盯着自己抖动着的二郎腿，又道：“都说邻居好赛金宝。我呀，也不能硬挡着你的致富之路，这合同呀，今天我就签了。不过，我要你十年租田费一次性付清。”

富根苦笑着答应了，不过也提出一个条件，这件事要铁公鸡保密。铁公鸡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一过，富根和“两块铁”暗箱操作的事全村人都知晓了。大家评说还是铁公鸡厉害，这钱存在银行里赚的利息买米吃就足够了。铁算盘这次拨错算盘了，满以为粮食会年年涨价，谁知样样大涨价就是粮食不涨。

这话传到了铁公鸡耳里，他望着苦瓜脸的铁算盘，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俗话说，一山容不下两虎，当然一村也容不下“两铁”。可偏偏这两个喜欢明争暗斗的主，分的自留地紧靠在了一起。

铁算盘的锄头真厉害，锄地时总喜欢越过界，悄悄地把铁公鸡的地扒点过来。他心想：一年扒一锄，十年可扒一垄地了。

可铁公鸡也不是等闲之辈，一看情况不妙，忙在两家自留地界线上埋砖作桩。可有一天，铁公鸡发现这砖仿佛长了腿，经常往自家这边慢慢移动。于是，他干脆乘春季往界线上插了一根杨树枝。这界桩是生了根不动了，可几年一过，茂盛的杨树枝把这自留地一角遮得不见阳光雨露。

铁算盘心生恼怒，“咔嚓”一剪刀把树枝剪掉了，可谁知新枝一出更繁茂。他终于忍无可忍，借了电锯把杨树一锯了之。

铁公鸡自知理亏，鼻管一捏没吱声。他担心铁算盘“旧病”会复发，便灵机一动，找了一段一米多长的粗钢筋，在界线上用铁榔头使劲敲了下去。

这铁桩一钉下就如定海神针，铁算盘偷偷绕着钢筋转了几圈终是奈何不得。但这桩犹如钉在他心坎上，让他憋屈难忍，碾转难眠。他看到从窗口透进的一缕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正撑开晾干的伞上时，便想到了一个阴招，那就是地上不种大蒜专种油菜，这叫借天不借地，看你铁公鸡怎么办？

于是，一到春天，那一人高的生机勃勃的金黄色油菜就“红杏出墙”，把铁公鸡的地活生生地遮了半垄。

这一晃又过了数年，地还是这块黑土地，只是铁桩已锈迹斑斑，铁算盘和铁公鸡都已变得白发苍苍佝偻了腰。

巴德金的儿子在县城安家落了户，铁算盘无奈跟着进了城，他要去接送上学的孙女。于是，这自留地抛了荒，渐渐杂草丛生。

铁公鸡年老挣不了大钱，便在自留地上种点小菜，每天上菜场换点零钱补贴家用。他望着隔壁铁算盘好好的一块肥沃的地在白白地荒芜，真为它心疼。

铁公鸡见到铁算盘，提出建议：“这一分地荒在这里太可惜了，就租给我吧，给你五十元钱一年，行不？”

铁算盘略思忖一下，淡淡一笑，道：“谈钱伤感情，你就每年腊月里劁二十几斤青菜给我做做馄饨团子馅吧。”

铁公鸡点了头，这一答应，又过了好几年。

一晃又到了腊月里，铁公鸡望着北风凛冽阴沉沉的天，一查天气预报近来还有一场中雪将至，心里又一喜，也许这地上的菜又可多卖几百元钱。他望着满地辛辛苦苦种出的青菜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青菜已卖到了一斤八元钱的天价，终于可以赚一笔给小辈做压岁钱。纠结的是铁算盘明天又要回家拿答应他的青菜，这二十几斤青菜现已价值二百元钱了。想不到号称铁公鸡的自己这次又要栽在铁算盘手上。

铁算盘如约而至，这次是乘儿子汽车回的家。

他乐呵呵地接过一脸苦笑的铁公鸡手里的一蛇皮袋菜后，忙从儿子汽车后备箱里拎出一只包递给了铁公鸡。

铁公鸡打开一看，是一只透着腊香的咸鹅。

铁算盘见铁公鸡一脸迷惘，忙笑呵呵地解释道：“青菜城里也有，可吃你种出的菜更放心。我原来穷怕了，专为自己算帐，被大家讽刺叫铁算盘，现在生活好了，我这把算盘应该帮他人算算了。这只咸鹅呀，你一定要收下！”

铁公鸡一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脸一红，手足无措地傻笑着。

铁算盘又爽朗一笑，道：“老弟，这铁桩什么时候拔掉吧，留着太扎眼。”

“我赞成，柏林墙都能推了，这小小铁棒算什么？”铁公鸡笑了，满脸的皱纹像一朵怒放的野菊花。他把铁算盘一把拉进了屋，洪亮地招呼道：“来，今天兄弟俩邀富根来一起弄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