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的故事

□ 谢留洪

2020-06-09   阅读数:642   本文字数:1464  

 

人,都怕被别人揭伤疤。近日闲来无事,与小孙女辩嘴劲,却被结结实实地揭了一次伤疤。

“爷爷没有当过兵,又没有打过仗,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呢?”小孙女抚摸着我左手上的伤疤不解地问。

“有伤就有疤,一个伤疤就有一个故事。”我神秘地笑着,“喏,右眼眉弓上的伤疤是比你还小、5岁的时候走路摔墙角上跌破的;肚脐旁、腰间和背上的疤痕,是夏天热毒生的疖头;左手上臂上的是种的牛痘;食指第一节指纹上的,是卖甘蔗时秤钩戳的;右小腿上,一个是小时候冬天被窝里烘脚炉睡着了被烫的,另一个是年轻时在水田里干活,被钉钯齿划的;右手食指指关节处的,是收双季稻的前季稻脱粒掼斛桶时,被斛桶边刮破的……”

小孙女像磁铁一样被牢牢吸引住了:“伤疤里有这么多故事?讲一个吧、讲一个吧!”她指着我左手无名指指根处斜着的一条细线状伤疤,“就讲这个小的。”像乞求,又像命令。

“哦,这是一条不同寻常的刀疤。是被杀猪的尖刀剁的。”“刀疤?”孙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我的脑海里则在回放那令人惊悚的一幕。

那是1967年夏季刚栽完秧,生产队里歇黄梅(全队休息一天),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夏收夏种,人们都想犒劳一下疲惫不堪的自己,父亲决定应时杀掉一头家养的肥猪卖肉。杀猪的消息提前几天就放出去了,猪肉几乎被村上人预订一空。天刚蒙蒙亮,猪事已基本处理完毕,父亲即叫我搬出那养着甲鱼的坛子,准备做一顿平时罕见的珍馐大餐——猪蹄膀烧甲鱼,兼与杀猪佬共享。

那甲鱼有两斤多重,很厚实,且是公的。照现在的话说,这甲鱼前面可以加“正宗”“野生”“自然”“纯天然”“有机”等一大堆吸睛的花花字眼,直诱得人口水泉涌,甚至也是餐后炫耀的资本。但如得知它那令人作呕的来历,今天的年轻人肯定唯恐避之不及,因为那是一只掉圊缸里被捞起来的甲鱼!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常有的事。一是因为捉的人少,又没有专门的技术和工具,甲鱼相对较多,也没有现在这么稀罕值钱,更没有“家养”一说。二是那时农村都是露天圊缸,一般在村边、大(圩)埂边呈一字长蛇阵排开。三是甲鱼走路是昂头望天不看地,尤其是夜里从一只塘翻到另一只塘,有时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圊缸陷阱。而落入圊缸的甲鱼一般不会被淹死,大多是趴在圊缸里浮着的、像盖子一样的粪渣草上。缸中捉鳖后,人们即用清水、肥皂将之洗刷干净,然后放入坛子或牛头缸中清养一段时间,频繁换水,确认干净后杀而烹食之。在勉强果腹的计划经济时期,那可是大自然可遇而不可求的恩赐。

父亲在捉鱼方面是一个“旱脚蟹”,捉到这只甲鱼是他的运气。当时我虽只有十几岁,倒俨然是个捉鱼老手,杀甲鱼更是小菜一碟。只要将甲鱼翻过身来肚皮朝天,随即一脚踩住尾部,这畜生必将勾过头来咬你,此时趁机用左手中指勾锁其颈,拉出颈脖后右手一刀剁断即可开膛剖肚。如其头缩在甲内,只要用根筷子或小棒,诱其咬住,重复上述锁、拉、剁颈的动作,须臾毙命。

倒出坛子的甲鱼很是敏捷,蛮力十足地奔爬逃命。父亲早就捏着那把尖刀在一旁候着,见状不停地用刀追剁着甲鱼背,似乎没有大用。就在我用左手翻转甲鱼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的尖刀几乎同时剁在了我的左手无名指指根和中指第二节指背上,一条直线开了两个口子,鲜血直流。一阵忙乱之后,面对母亲心痛的谴责,父亲亦对其毫无技术含量的杀甲鱼方法造成的“流血事件”深感愧疚。这条斜线状的疤痕,就此永久地留在了我的左手上。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今天被小孙女不经意之中揭了伤疤。也难怪,现在的孩子乃至他们的父辈,在生活和工作中遭受外伤留下疤痕极少,我们这一代人的伤与痛也成了他们的故事。而故事中大大小小的伤疤,则是我们艰苦生活和锻炼成长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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