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某杂志约稿，凌晨三点半，我信步走向苏浙皖边界市场。“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以为自己起太早的我，已经看到了三轮车、轻卡、微卡……各种货运车三三两两地汇聚，而后鱼跃龙门般，进入了市场的第一个大门。

我也随之而进。见车如流水，却自行其道，拥而不堵，偶尔能闻“倒车请注意”的提示声。走进“农副产品”停车场，电瓶车、自行车整齐排列于“非机动停车区”；在“机动车停车处”，大小货车参差相靠，又自然留出通道。一袋袋、一箱箱的农产品或从车上搬往交易区，或由交易区搬到车上。一辆浙E牌照车旁，带浙江口音的司机跟溧阳商贩聊天，说：“原来车子进场要半个小时，现在五分钟就好了。”“以前的卫生、交通和治安跟现在勿好比……”

看着、听着，我已经嗅到了儿时自留地里莴笋、蚕豆、豌豆的清香，还有水塘里的藕、茭白……快步拐进交易区，我仿佛一下穿越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一片雪亮的灯光下，或两三个、或五六个人，围在各色蔬菜旁，或站或立，或蹲或坐。他们穿着农服，或印有调料品名的工作服，或围着围腰，正倒着、装着自己需要的农产品，然后去过秤；有的抓起一把蔬菜看看、嗅嗅；有的一手按着计算器，一手在本子上记着；也有抓着烧饼、煎饼大口啃着的；有些妇女在剥着小笋和茭白，那速度就如一部自动化机器。

各种口音如雨后的流水声潺潺而来：溧阳、广德、宜兴、浙江、山东、河南，和辨不清何地的地方语。这些语言或讨价还价，或招呼问候，或询问产品质量行情，或一句笑骂“滚你的蛋”；不远处的肉类区，还有刀子砍斫骨头、碰触案板的声音。老板、兄弟、师傅、美女……各种称呼相得益彰。他们提抬背扛着各种轻重不同的产品，脚步快速，却也绝对不跑；行路不分左右，三轮车鱼游其间，彼此穿梭又绝不相撞。至始至终，没有一句争吵、埋怨和谩骂。那不高不低的声音，还有脸上那不是给别人看的微笑，绽放在细微的汗水中，都让我品味到了一种忙而不乱的从容，劳而不累的心境。出北门去小吃区时，看见一块“蔬菜农药残留检测公示牌”，摊位、品种、检测结果等清楚记录。

慢慢吃着一碗淮南牛肉粉丝汤，听着旁边两个外地妇女边吃边聊：“上个月边界市场成立了妇联你知道不啦。”“晓得的哇，我们隔壁老板娘就是妇女代表，说要定期组织培训讲授什么知识。有了家庭矛盾，还上门帮助调解。”“那你老公得救了……”后面几句女人们的调侃让我莞尔。

走出小店，环卫工已将一个个塞满的垃圾桶从西侧门拖出，市场里的通道都已打扫、清洗干净，大小摊位的物品也摆放整齐。我知道，再过一会，乡下的、城区的，家庭的、单位的、饭店的人们，都要陆陆续续直至熙熙攘攘而来。

“蔬菜自卖户”交易区，太阳伞也开始支起来了。这里大多是乡下农妇，卖的是自己种的菜，便宜，却更有“野味”。为了保持蔬菜的新鲜，她们大多凌晨就要去菜地或大棚里摘菜，然后一颗颗、一片片洗干净，再肩挑、手提或蹬车到这里。若是冬天，她们的手会开裂、长冻疮；夏天，身体露出来的部位被晒得又干又黑，甚至脱皮。她们热情又不勉强地大声招揽顾客，在过完秤的菜袋子里，再添几颗蔬菜，然后在笑声中迎来送往。在这质朴、直白的笑声里，我走出“农副产品区”，漫步向北。

目前边界市场升级改造项目正加快建设，以茶文化、小商品和农产品为主体的市场集聚区正全力推进，将重点形成一座在全国知名的档次高、规模大的经营区。想象着这正在展开的蓝图，我从横贯市场的罗湾西路走出，抬头看见三三两两的鸟儿，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与苏浙皖市场里的“早行人”相比，这些鸟儿似乎晚了许多。

沧海桑田，而今的溧阳人民，在这苏浙皖交界处，甩开了膀子，将乡村搬进城市，将城市融合进乡村，从容自信地，品味着用自己的奋斗创造出的幸福。

他们，更是早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