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籽命

□ 刘 平

2024-04-01   阅读数:375   本文字数:1287  

“女儿家,菜籽命。”祖母一边挑拣油菜秧,一边叹息。“菜籽命是什么?”我们停下“抓沙包”的游戏,一齐问道。祖母却不再说话,只爱怜地看我们一眼。听母亲说,祖母是童养媳,七岁就到了我们家,三十七岁时祖父没了,她一人独力撑起了我们家。  

所有的游戏都玩腻时,我们也随祖母到地里,看她蹲在垄上,挖坑、栽菜、培土、浇水。匍匐的油菜秧立起了身子,只是头还耷拉着,或许十一月的天气不够仁慈,也或许刚离了故土不适应。

我忧心忡忡地问:“它们蔫蔫的,能活吗?”祖母站起身,看看我们,又看看刚栽下的油菜秧,轻声说道:“不怕,油菜泼辣,浇一瓢水,就能活。”我随即舀起一瓢水,浇到油菜秧底下,但不久就烦了,丢了瓢和英子、叶子、燕子去田间小沟里抓活泼的小鱼。祖母并不拘束我们,或许在她眼里,我们也是一粒粒尚在蛰伏的菜籽,需要自由的生长空间。

时光荏苒,等我再记起油菜秧时,已是阳春三月,整个乡村都被怒放的油菜花点燃了。远远望去,天空、远山、池塘、村庄仿佛都在油菜花海里荡漾,偶尔还会有牧童骑着牛儿,吹响柳哨穿行其间……这么美,我们的心当然会被油菜花勾走。闻一闻清冽冽的花香,摸一摸绿油油的菜叶,舔一舔嫩嫩的花瓣,甚至躺在菜花田旁边,做一个美滋滋的梦。可不敢折菜花,祖母说,一朵菜花一滴油,再过两个月,就能打下菜籽,榨出新油,炒香喷喷的油盐饭,炸咬起来“滋啦”响的麻花。

到了五月份,油菜花就走完了短暂而绚烂的生命旅程。金花凋落,绿叶变黄,腰肢枯槁,但她们并不气恼,她们尽全力托起沉甸甸的油菜荚,那里面躺着圆嘟嘟黑亮亮的油菜籽。祖母来了,弯腰,挥镰、收割……白发从她的旧草帽底下钻出,迎风飘扬,竖立的油菜们躺倒在空旷的黑土地上。祖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摞到一起,捆成一束束,搬到家门口的小院中,铺开来,晒上几个艳艳的日头,挥动连枷,敲出菜荚里黑亮的宝贝。菜籽们惊慌失措地乱蹦乱跳,但绝大部分都被聚在一起,还有一些却逃离了祖母的视线,滚到角落里、石缝下、草丛中。祖母不再收集那些“逃走”的菜籽,只笑着说:“菜籽命啊。”五月的骄阳晒得祖母面色赤红,汗流浃背,她却欢笑着,爽朗的笑声也随着油亮的菜籽们滚落一地。

时光一晃,就过了几十年,油菜依旧锲而不舍地在家乡的土地上绽绿铺金,当年的小伙伴们却一个个飞向了远方。英子在上海打拼出一番事业,燕子于深圳站稳脚跟,叶子处杏坛培桃育李,我也在文字间浅唱低吟……我们的生活或许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但在心灵的角落里,那朵油菜花始终在闪耀。

又是阳春三月,我独自走在林荫小路上,忽然发现绿树底下,居然摇曳着一株明黄的油菜花,它高昂着头朝我微笑。这里地处闹市,没有田,这株孤独的油菜花也许是一颗曾被小鸟携来此地的菜籽,它没有放弃生命,而是顽强地扎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那一刻,我忽然无师自通,补全了祖母的话:“女儿家,菜籽命,落地就生根。”

祖母是一颗顽强的菜籽,我和英子们也一样。我们是母亲,是妻子,是女儿,是姐妹,是朋友,也是职场精英,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我们用细腻的情感,独特的视角,赋予这个世界更多的色彩和温度,以女性的智慧和力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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