簸箕里流淌的童年

□ 刘 乐

2024-03-22   阅读数:281   本文字数:1360  

春雨连着下了几天,周末放晴。我很早起床,跟着好久不见的阳光一起出门,和朋友相约去文化馆,看一场民俗艺术展。

展馆墙上悬挂着一百幅民俗图,卖蝈蝈图、点蒿子灯图、高跷会图……一一展现着旧时的各种风土人情、生活样态。走到一幅《攒香簸米图》前,我停了下来,细读图片下方配文:“设高桌一张,用簸箕内盛米,盛香,盛茶盅数枚,按此端之,站于桌上打金斗自翻下,内所盛之物一粒不能洒地,其技可嘉。”

图上的小孩端着簸箕,站得笔直,一脸笑意,仿佛刚刚在高桌上翻身而下,一粒未撒,赢得满堂喝彩的样子。我凝视着这生动形象的图,曾经手拿簸箕的童年时光也缓缓归来。

我的童年,是在山城的小村庄度过的。家家户户都是单层平房,红瓦泥墙,墙根下摆着镰刀、锄头、铲子、斗笠……还有我打小就拿得动的簸箕——这个用来盛装、晾晒的工具。

每年二三月天,山林里藤条疯长。老一辈的爷爷们拿着镰刀和捆绳上山,带回一捆捆藤条,拇指般粗细,准备用来做簸箕。我们学着老人的样子席地而坐,一根根剥条皮。我动作太慢了,总想象着,手指一挥施着仙术,这藤条扭动着褪下外皮,露出“白骨”,脑海里演着神话,手里的动作慢悠悠,剥不了几根,就发现剩下的都被老人们剥完了。接着大锅烧水蒸条,蒸软了,放阴冷处晾几日。

几天后,老人们便聚在屋檐下,一边抽着烟袋,一边编藤条。我们小孩便在一旁收捡废料,递工具,倒茶水,一直到暮色四合。形状各异的簸箕制成了,有勺状、铲子状,也有圆饼状,成型放晾几天,就可以使用了。

母亲爱拿簸箕晾晒食材,洗净的椿树芽晾干,裹进面糊里,炸成椿芽面团来吃;洋槐花平铺晾晒,做成槐花饼……每年春天,簸箕铺满野花、野菜时,我也把自己放进春光里,躺在凉席上,和簸箕一起感受春风徐徐。

炎炎夏日,满树蝉声。趁着大人们午休时,我和小伙伴们头顶簸箕,跑进齐腰的小河里,用簸箕掏着河床的沙石,收集形状各异的石头,石头没有用处,我们却找得不亦乐乎。有时簸箕也会舀起小鱼苗和螃蟹,我们在河边挖几个小水坑,把这些小动物放进去,时不时炫耀地数着自己的战果。直到家人高声吆喝着回家,我们匆匆放生小动物,顶着簸箕回家,只留下一个个小水坑,在夏日里静默着,直到被时光掩埋抚平。

簸箕经历了一个夏天的暴晒,也变得坚硬了,和大地一起迎来秋的丰收。稻谷熟了,先用风谷机打一遍,总有一些“顽固分子”不肯脱去包衣,只能再分批倒进簸箕里。簸箕在母亲、姑母们的手里上下颠簸,谷糠轻盈落地,米粒晶莹白皙。待长辈们封好粮袋,剩下的谷糠交由我们清理,谷糠和院子就遭殃了。我们用簸箕比赛颠谷糠,看谁颠得又高又稳,而谷糠稀碎难控制,常常泼洒一身。尽管如此,长辈们未曾苛责。也许在他们看来,簸箕颠谷的声音,孩子们开怀大笑的声音,那都是庆祝丰收的乐章。

冬天腊月,屋檐墙根下只留下耕种的工具,簸箕常居热乎的厨房。锅上炒热的花生、瓜子,倒在簸箕上放凉;切条的红薯干和萝卜干,铺在簸箕上风干、上霜,这些食物一一装进果盘里,摆在春节的团年饭桌上,最后进了我们贪吃的肚子里。

一年的始末,簸箕奉上的都是故乡最简朴的美味。它粗糙的一生,颠起朦胧晨光,颠落柔绰暮色,记录着农家生活的点滴,也始终盛放着爱与奉献。

长大后,我离开了山城,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很少再见到簸箕。但每次想起故乡,脑海里便浮现我们手拿簸箕的身影,我那美好的童年时光,也在簸箕上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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