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的灵魂,深刻的拷问

——读苏童的《黄雀记》

2016-01-20   阅读数:508   本文字数:1755  

□ 疏泽民

 

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苏童的《黄雀记》,我一口气读了两遍,不禁为作品深刻的内涵和丰富的表现力所吸引。

小说讲述的,是改革开放初期发生在香椿树街三个年轻人的故事。青春年少时的一宗冤案,彻底改变了保润、柳生、仙女的命运,他们在人生早春的迷惘与恐惧中挣扎,在丢魂与找魂的困惑中突围,依然没能拯救自己:一个杀人,一个失踪,一个丢了性命。

丢魂与找魂,贯穿了整部小说。保润祖父杨宝轩臆想中丢魂,挖树找魂,被送进精神病院;保润的魂,被傲慢的仙女弄丢,被嫁祸于人的柳生弄丢,被无情的现实弄丢;仙女的魂,被强暴自己的柳生弄丢,被残酷的社会现实弄丢;柳生的魂,被自己弄丢,且再也无法赎回。丢魂,几乎成为社会转型期多数人的生活常态,例如小镇上刘老板的魂,被金钱与美色弄丢;白小姐干爹马处长的魂,被手中的权力弄丢;还有市侩居民的魂,被世俗与愚昧弄丢。“没有魂,活着也是受罪。”祖父的话,可谓一语中的:一个人要是没有了魂,无异于行尸走肉。

丢魂,是精神无依的空虚;找魂,是直面危机的挣扎。在这部作品中,苏童并没有简单描写主人公丢魂的经历,而是在娓娓道来的情节推进中,“不经意间”点出丢魂的缘由。保润在狱中学习英语,渴望重见光明,然而出狱后迎接他的,却是有家无回的苍凉——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老房子出租,周围人对他冷漠和拒绝,他想重新做人,但是没有人给他机会,而唯一能给他带来心灵慰藉的,却是住在精神病院里疯疯颠颠的祖父。仙女是个孤儿,被老花匠当作孙女收养,从小住在精神病院,除了两只兔子,她没有玩伴,不能上学;幼时误食陌生人的药片后昏睡,奶奶不当的教育方式,造成她性格的多疑和孤僻;她像刺猬一样保护自己,叛逆不羁,却又爱慕虚荣,被柳生侮辱后远走他乡,十年后取名白小姐返回,又被台商庞先生诱骗失身;举目无亲、四顾无友、被视为“扫帚星”的白小姐,在遭受一系列打击后,不得不把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柳生当成救命稻草;柳生被杀后,她被香椿树街人辱骂、围攻,情急之下挺着大肚子翻墙误入河中,却被柳家人围堵无法上岸,只好任由又冷又脏的河水裹挟着漂向远方……“人之初,性本善”,我想,幼年的白小姐,骨子里并不堕落,是什么让她迷失了自己,最终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作品未着一字,但读者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有了关于社会、关于人性的深刻拷问:我们的魂在哪里?面对喧嚣纷扰、错综复杂的生存之网,我们怎样才能不做困兽、坚守自己的灵魂?

除了深刻内省的主题,小说的表现手法和艺术技艺同样让人叹服。小说一开头,就抹亮了市井百态的幽默基调:祖父卧轨自杀见到狼狗却落荒而逃,跳下护城河自杀又被好奇的学生围观,补照“遗相”时在闪烁的镁光灯前大喊“魂飞了”,满街挖树寻找丢失的手电筒……这些场景诙谐幽默,却又真实可信。这样的幽默基调,在小说的其它章节随处可见:郑老板在精神病院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不了后被迫逃离;保润释放后,歪打正着坐上了冤家柳生的面包车;失身后的白小姐找庞先生索要情债,却签了份“期货买卖合同”;保润捆过白小姐,柳生侵害过白小姐,但最终白小姐却又和柳生一道,回到保润的老屋……这些黑色幽默颇具戏剧性,读来令人捧腹,却又无比心酸。

语言的艺术也是留白的艺术。在这部作品中,留白俯拾皆是:祖父的生世,照相馆弄错的少女照片,柳生被杀当晚白小姐听到天井里的水声,白小姐两次离开精神病院后的行踪,保润和白小姐的最终去向,以及祖父是否真的精神失常等,都是个谜,留待读者去补白。在表现手法上,苏童采用唯美舒缓的叙事语言,通过瑰丽的意象,饱满的画面,流畅的诗情,勾勒出细腻灵动的人物内心,刻画出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透过主人公琐屑的生活表象,多角度思索人生。

小说取名《黄雀记》,然而全篇都找不到黄雀。原来,黄雀是个隐喻:柳生做了保润的黄雀,后来却成了保润的螳螂,但最终,他们和白小姐,都逃不过命运的黄雀,逃不过丢魂的宿命。除了书名,还有保润手中的绳索,仙女手中的兔笼,保润的全家福照片,老屋里的白蛾,精神病院的菩萨祭台,小镇居民“丢魂”后的喊魂,以及小说结尾静坐的祖父和怀抱里熟睡的怒婴,在我看来,都是隐喻或象征。隐喻和象征手法的运用,丰富了作品的表现力和精神内涵,耐人寻味。

《黄雀记》是一部悲剧。读完全篇,掩卷而思,不由再一次叩问自己:我们的魂在哪里?怎样才能守住自己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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