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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3月25日
儿时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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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耀照
小时候,最期待的事莫过于拔笋了。
记忆里,第一次接触到竹笋是在五六岁时。那天,母亲带我从地里劳动回来,途经里朱湾。她让我等一下,自己走向路边陡峭的土崖下,拨开一丛丛像大拇指般粗的竹子,四处寻找。不一会,她爬了上来,双手捧着一大把长短不一、顶端像毛笔一样细长的植物来。
“这是什么?拔来有什么用?”我好奇地问。
“这是笋,拿来烧菜的。它从竹林中长出来,长大了会变成竹子的。”母亲笑着对我说。
回到家,母亲将笋皮剥了下来,露出笋肉。它们青的、白的,一节一节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中午,在几盘黑不溜秋的咸菜中间,一碗青青白白的菜,很是显眼。我忙用筷子夹一小条来吃。咸中带甜,清爽可口,味道好极了。
“好吃!”我望着母亲询问的眼睛说。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拔笋积极分子。每到竹子抽笋的时节,便在村前屋后、田头地角有竹子的地方转悠了。笋没多拔,种类倒认识了不少。
细竹笋,也称大麦笋,顾名思义是在大麦成熟时长出来的。笋呈青色,较细,长得很快,没多久就像长颈鹿般从柴丛中探出头来。用它做的菜很入味,略带一丝甜味。小麦笋比大麦笋晚一些,个头比大麦笋大。笋皮颜色稍黄,笋壳上布满大小不一的黑色圆点,笋箨顶部几条小叶像柳叶般垂下,煞是好看。小麦笋肉质较硬,吃时须先用开水煮一下,但其味道似乎不及大麦笋。红壳笋,笋壳呈红色,笋肉晶莹嫩白,剥开来像不染一尘的精美玉器,清香扑鼻,味道极好。在村后东岭的中部田坎上就有长这种笋的几丛竹子,为此我经常光顾,以求口福。笔头笋,头部青色的小尖叶合在一起,像毛笔的笔头一样。这些都曾成为我餐桌上的佳肴。
有两种笋我是不去拔的。
一种是苦笋,颜色偏白,壳尖的小叶片稍大而平展,叶缘有毛。因味道特苦,很少有人去拔。没过几天,在去里朱湾的横路上,便可见它们一枝一枝地刺上天。小孩们从那经过时,会用柴棒一路地挥打过去,将它们拦腰截断,这也许就是杜老先生的“恶竹应须斩万竿”吧!可不管怎么破坏,那些苦竹苦笋还是欣欣向荣,从不断绝。
另一种是毛竹笋。它是笋里的老大哥,粗大如碗。壳黄且长满绒毛,给人粗犷的感觉。吃一根毛竹笋,意味着毁了一根竹子。而毛竹是农家不可缺少的材料,可以编竹篮、打竹席、团米筛等。自然,毛竹笋跟毛竹一样属集体财产,是被大队列为禁止采挖的。我村附近有两片竹林,一片在前山,一片在池塘东南角。当时,许叔房子在池塘南边,两片竹林都在他家的视野里。他是大队干部,许婶又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有他们在,谁也不敢做违禁的事。到出笋的季节,为了避嫌,就是大人也会远离竹林,更不用说小孩了。只有到笋长到一丈多高时,孩童才会进去捡那些落下的笋壳。竹林里,随处可见的嫩绿色新竹,大碗口粗的枝干,亭亭玉立,像伞般展开的嫩枝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欢迎我,向我问好。落下的笋壳大多一尺多长,展开如大箬叶,晒干卷起如戒尺。将它们收集起来,可拿到石宅供销社去换钱。记得在小学毕业时,我捡了很多的笋壳,暑假时将它们捆成两捆,在供销社卖了一块多钱。到我上初二时,许叔搬到了里朱,桥头堡不复存在。两大片迎风招展的翠竹林便渐渐消失。毛竹笋自然更见不着了。
小时候,我只是固守近村的那几片竹丛:前门山、里朱湾、坟头山和东岭脚。可在竹笋盛产期的那几天,这些竹林,一天会有好几波人马先后扫荡。它们像被篦子梳过好几遍,最终连刚冒出头的也没留下。许多时间,我转悠了半天,手里的笋还不够吃一餐。
后来,我跟伙伴们一起去远山,享受到尽情拔笋的乐趣。
磊磊山,离村两三里路。山腰以下,因被人垦荒过,土松壤肥。残留的竹鞭,在几年工夫,长出一大片粗壮翠绿的竹子。春末夏初,夜里下过一场雷阵雨,吸足了水分的大大小小的笋便会从湿润松软的泥土中冒出,有的高达半尺以上。第二天清早,我就跟几个伙伴得“近水楼台”之便,冲到那未经“拔伐”的处女地。掰开竹丛,不用细找,就能见到它们。那些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笋,像一群匍匐在母鸡身边的可爱小鸡。因未经阳光洗礼,身子像豆芽一样嫩、一样白。大家马上动起手来。“叭啦”“啪啦”……欢快的声音,像音乐的琴键在心上跳动。碰到一根异常粗壮的笋,有时我会高兴地喊了起来。“小侬没见过大的,还有更大的。”最灵活的小林往往会跑过来。他“扑哧”一笑,从包袱里拿出更大的,然后马上返回,一面嗔怪我耽误了他拔笋的时间。一顿饭工夫,我们便你一包袱,我一包袱的,满载大自然的馈赠而返。头发、衣服湿漉漉的。欢声笑语,像露水一样一路挥洒,大老远便已惊起村口的花狗亲热狂吠和屋后炊烟袅娜起舞。
鲜嫩的笋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剥笋。最初是自下而上一片片剥开,较为费时。后来,学着大人的样,用食指缠着笋顶上的小叶旋转,两三下就能把笋剥好。速度较快,还不会将最好吃的莹白色嫩笋皮剥掉。剥好后,用大拇指指甲掐一下笋的根部,若掐不进去就折下来,与笋壳一起放进猪圈。猪一闻到笋的清香气味,就会赶过来嚼食,发出沙沙的声音。
出笋的季节,正是农家餐桌的淡季。过冬的包菜已经吃完,夏季的苦麻、刀豆以及丝瓜等还没有上市。菜肴大多以咸菜或梅干菜为主。几天下来,大人小孩便已吃得很乏味。笋,这大自然的馈赠,正好补这个缺,让人们调一调胃口。一盘炒笋端上来,不亚于大鱼大肉,让人垂涎,为了节省,许多人家将笋与咸菜一起炒。满满一大盘咸菜炒笋一连能吃好几天。
斗转星移,四十多年过去。蔬菜大棚栽培,餐桌上一年四季不再缺少绿意。竹笋已是明日黄花,风光不再。每到三、四月份,地摊上便可见一大堆一大堆大大小小各种竹笋。因放久了,它们像山民脸上的皱纹,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再便宜的价钱,也鲜有人问津。倒是苦笋,说是抗病抗癌,逆势而上,颇得人们青睐,让我心里存留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