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里的女人

高玉霞

夏夜清凉，华灯初上，开着窗就能听到女人的叫卖声。“鸡柳”“ 鸡柳喂——！”女人的声音很有韵律，每一个字都喊得极其认真，缓缓而起，再悠悠后拽，真切切，清亮亮，直到夜幕深垂，直到人影散尽。

我有时想，她也许如我一样，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想尽其所能把最好的爱给她，或者也常常挂念千里之外的母亲，想多挣些钱，好在年节时备一份大礼，表达不能陪伴在身边的歉意，这样想着，内心就泛着生活的甜，犹如注入了一股甘甜的泉水。

一天，女儿要吃炸鸡柳，我下楼去买。夜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左顾右盼在人群里寻找，忽然，那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寻着声音走到摊位前，看到了她，干净的笑容，干净的衣裙，轻挽的发髻上戴了一支木簪，上面嵌了一朵白玉兰花，含苞吐蕊，洁白温润，犹如一颗星子点缀在发间，无端地，觉得闹市的喧嚣在这里沉静了不少。

她忙完前面的顾客，笑着问我：“要几元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有五元一袋和六元的一袋的。

“给我女儿买，五元够了吧？”我询问道。

她一听随即说：“够。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夜宵不好吃太多的。”说完麻利地用夹子夹起鸡柳，放在秤盘上，待指针停稳后，又添了添说:“秤高高的呢！”她忙完又不忘笑着说：“吃好再来啊！”她的眸子很清澈，像一滴晨露，清凉凉的，闪着说不出的光芒。

后来，再去夜市，总能在烟火缭绕中看到她，她总是带着笑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小天地。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她的小天地实在太过渺小，太微不足道，但对于她来说仿佛已经足够满足。

夏日的雨，总是说来就来，犹如千军万马，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我总想，那个女人也该歇歇了吧，这么大的雨，也可以歇一歇了。可是，不一会儿雨停了，她的叫卖声就又响起，似夏蝉，永不疲倦！

后来听人讲起她，说她很不容易，爱人在孩子十多岁时，查出得了白血病，花了不少钱也没能留住，如今女儿已上大学，都是她一个人在供孩子读书。

原来如此，那一刻，内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那不知疲倦的叫卖声，隐藏着一颗怎样坚韧的心啊！

一天去商场，刚下电梯，意外看到她，正在卖中老年服装，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在夜市的烟火里，她是素色的，是寂然的白兰，而在这里，淡雅的妆容，加上那支白玉钗，多了几份精致，几份妩媚。

我笑着打招呼：“你白天还在这里工作啊？”人声嘈杂，她伏在我耳畔高兴地说：“女儿毕业找到工作了，不用我了，但是人总要有自己的追求，爱着点什么，将来才能不给孩子添麻烦！”

“人总要有自己的追求，爱着点什么。”在嘈杂的人群中，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在这喧嚣的人世间，我们都该努力奋进，即使是一朵云，也要爱上风，从此云卷云舒，造就一片云翳；即使是一棵树，也要爱上黎明，从此日转星移，造就一树葳蕤；即使是一滴晨露，也要爱着阳光，从此清风徐徐，造就一花轻梦！

“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爱着点什么，恰是这小小的心愿，让这个寻常的人儿，在寻常的烟火里，发着光，纵然光线微茫，纵然依旧平庸，但足以照亮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