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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11日
康熙三件御笔碑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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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怀玉
康熙御笔福字碑
康熙御临《清秋赋》
康熙御临《龙虎台赋》
清代的《皇朝通志》卷119《金石略五》记载,康熙皇帝在淮安留下的御笔作品中有:
御临董其昌书《龙虎台赋》,赐桑格。(康熙四十一年,行书);
御临米芾《清秋赋》,赐桑格。(康熙四十一年,行书,前有御题“激引清风”4字)。
这在淮安地方志中也有记载,《续纂山阳县志》卷14《古迹》:
御书“激引清风”横额、御临米芾《清秋赋》、御临董其昌《龙虎台赋》,以上康熙壬子,碑在西门外御诗亭。
按,时间一为壬子,即康熙十一年(1672),一为康熙四十一年(1702),两者颇不一致,皆误,说见后。现在此碑已不存,仅从文物库房中找到几纸拓本,且很破敝。现据所见拓本,将这一组3件康熙御书御临作品简单介绍一下。
一 康熙御临董其昌书《龙虎台赋》
《龙虎台赋》是明代刘基的作品。据说是他在元至顺四年(1333)参加会试中进士时的答卷。当时刘基才23岁。原题为《龙虎台赋并序》。全文如下:
猗欤太行之山,呼云豁雾,结元气而左幡;于赫龙虎之台,摩乾轧坤,魁羣山而独尊。其背崔嵬突嵂,森冈峦而拱卫;其势则昆仑駊駥,仰星辰之可扪。白虎登围而踞,若龙蜿蜒而屈盘,状昂首以奋角,恍颷兴而云屯。想其嵚崟碕礒,曼衍迤逦,形高势下,背山面水。巨灵献其函秘,归邪护其光略,何嵩之足吞,岂岱宗之可拟,此所以通光道于上都,叠匪松乔之敢登,羌乘舆之攸心也。至若四黄阮驾,卤簿沈高,方玉车之万乘,蔚翠华之萋萋。载空囗于九斿,光彩徇乎虹霓。山秪执警以广道,屏翳洒雨以清埃。朝发轫于清都,夕驻跸于斯台。明四目以遐览,沛仁泽于九垓。渺轩辕之梁甫,屈神禹之会稽。雄千古之盛典,又何数于方壶与蓬莱!爰作颂曰:
杰波神灵,在京之郊。金城内阻,云开外安。
上倚天倪,下镇地轴。太行为臂,流海为腹。
崇台峨峩,虎以踞之。羣山巃嶐,龙以翼之。
于铄帝德,与台无穷。于隆神台,与天斯同。
崇銮有伟,鸾驾爰止。天子万年,以介遐祉。
康熙所临之御书,全文照录,末有“董其昌书”4字。大概是他所摹的原帖上就有这几个字,康熙照录不误,不掠古人之美。前钤有一竖椭圆形篆书图章,文曰“日镜云伸”。后有图章两方,一为“康熙宸翰”,阳文篆书;一为“稽古右文之章”,阴文篆书。碑为长方形横石,5块,每块14行,每行五六字不等。
二 康熙御临米芾书《悲清秋赋》
《清秋赋》本名是《悲清秋赋》,是唐代诗人李白的作品,见《李白全集》卷1。全文如下:
登九疑兮望清川,见三湘之潺湲。水流寒以归海,云横秋而蔽天。余以鸟道寄于故乡兮,不知去荆吴之几千。于时西阳半规,映岛欲没。澄湖练明,遥海上月。念佳期之浩荡,渺怀燕而望越。荷花落兮江色秋,风袅袅兮夜悠悠。临穷溟以有羡,思钓鳌于沧洲。无修竿以一举,抚洪波而增忧。归去来兮,人间不可以托此,吾将采药于蓬丘。
康熙所临文字与此全同,惟“水流寒以归海”写成“水寒流以归海”,末有“临米芾书清秋赋”7字,下有“囗囗”、“万几余暇”篆书图章两方。
后有漕运总督桑格的跋,全文为:
臣桑格负质囗愚,猥荷圣恩,畀之督漕重任,朝夜惕厉,常以忝职是虞,敢望宠光渐被。囗囗康熙三十八年春,圣驾巡视河工,亲谘民隐,微臣得瞻仰天颜,已属万幸。复荷恩赉赏臣御书《渊鉴斋法帖·金刚经》,“激引清风”匾额,御临米芾《清秋赋》、董其昌《龙虎台赋》、御制《耕织图》,貂帽、貂裘、腋袍、缎靴,华服与春温相挟,奎章随宝露俱融。异数隆恩,惊喜交并。
窃惟车服之荣,自古人臣尤卓越者容或有之。如臣谫劣,已觉汗惶,若乃宝翰仙毫,超神入圣,得一字者,宝为世珍。而况翥凤翔鸾,连篇迭锡,所获如是之多也!臣何修而臻此!
拜捧以来,焚香珍袭,非惟不敢轻以示人,即臣亦不敢轻启。然在臣宜尔,而使云汉天章,久弢箧笥,隐君之赐,则臣之惧滋益甚。谨以“激引清风”四字、《清秋赋》、《龙虎台赋》恭摹上石,建亭奉之,使千秋万世,咸覩皇上天纵之云章,与因观河问俗,而激赏臣工之至意。此则微臣捐糜矢报春晖寸草之区区也。
康熙四十一年,岁在壬午,五月二十一日。总督淮扬等处地方,提督漕运、海防军务,兼理粮饷,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三级,臣桑格恭纪。
三 康熙御书“激引清风”4字
关于御书“激引清风”,《皇朝通志·金石略》卷5记录为两条。《龙虎台赋》为单独一条,《清秋赋》与“激引清风”是著录在一起,合为一条,并说“前有御题‘激引清风’四字”。似乎两者是一件作品。《续纂山阳县志》卷14则将三者并列,“激引清风”前冠以“御书”二字,后二者则是“御临”,似乎是3件作品。桑格跋说“激引清风”是“扁额”,既是匾额,当为某一堂、室或某一建筑所题,应该是单独一件作品。以我猜想,原本是3件作品,大概勒石时后二者刻到了一起,或者勒石后将拓本进呈时,后二者装裱在一起,所以《皇朝通志·金石略》卷5著录时,后二者便作一条记下了。由于未见“激引清风”原石刻,亦未见原拓,还不敢遽行妄定。
四 简单考略
此3件书法皆清圣祖康熙皇帝所临或所书。康熙名爱新觉罗·玄烨(1654—1722),8岁登基,在位61年。一生颇有作为,且酷爱汉文化,尤喜书法,并有一定的造诣。从漕运总督桑格的跋文中可知,这3件作品是他于康熙三十八年(1699)第三次南巡时,赐予漕运总督桑格的,桑格又将此3件御笔摹勒上石,陈列于淮安御诗亭。这些皆一次所赐,而且仅是这次一大批“车服之荣”赐品中的3件。赏赐时间是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勒石时间在康熙四十一年(1702)壬午。《皇朝通志·金石略》卷5记载在康熙四十一年,是错把勒石时间当成书写时间。抑或该书就是这样的体例。《续纂山阳县志》则错而又错,将“壬午”错成“壬子”。壬子是康熙十一年(1672),提前了二十多年,那时康熙六次南巡还没有开始,一次也没有进行过。
御诗亭,顾名思义,是陈放御诗的亭子。淮安有两处,一在萧湖边漂母祠边,那儿有韩侯钓台,过去那儿有乾隆关于漂母的御诗碑,所以称为御诗亭。另一处在淮阴驿内。淮阴驿旧址在郡城望云门外,官河西岸。天顺七年(1463),知府杨昶又于河东增置厅房庖湢,以便迎送。于是明清代淮阴驿有陆馆驿和水馆驿两部分,水馆驿在运河东岸,内有官厅名皇华亭,简称华亭。陆馆驿在河西,那里曾有一座龙亭。《乾隆淮安府志》卷11记载,“龙亭,在皇华亭对岸。康熙四十一年总漕桑格建,供奉御书碑文。”(皇华亭早圯,人们误以龙亭为华亭,故今西门外河西仍名华亭。)《续纂山阳县志》中所说的“碑在西门外御诗亭”,此御诗亭当即当年的龙亭。上世纪八十年代,城建部门曾从那儿发现过《龙虎台赋》碑残石。
桑格( —1713),淮安地方志中称桑额,满洲籍,正白旗包衣人,世居沈阳地方。其父马偏额(额一作俄),顺治十三年至康熙五年(1656—1666),曾三度任苏州织造,卒于任。桑格本人于康熙二十年(1681)前后任内务府郎中,二十三年至三十一年(1684—1692)也曾任过江宁织造。康熙三十一年九月升任湖广巡抚,十月调山东巡抚。三十四年(1695)八月乙酉升漕运总督。四十八年(1709)十一月己卯加太子太保,四十九年(1710)十一月乙卯升吏部尚书,十二月离开淮安,五十二年(1713)六月卒。
桑格家与曹寅、李煦都是正白旗包衣。所谓包衣,就是家奴的意思,是八旗内部满洲化程度最高的汉姓人。正白旗原为摄政王多尔衮所属。多尔衮死后,顺治亲政,便把正白旗据为己有。曹、李、马家因此成为皇帝亲统的内务府旗人,他们同是织造世家,与康熙关系都特别融洽。研究《红楼梦》的人都知道,曹寅与李煦家是亲戚,其妻(曹雪芹的祖母,《红楼梦》中老祖宗史太君的原型)即李煦堂妹。桑格的汉姓为马氏,父亲叫马偏俄,有个弟弟叫马二格,下一代有马维品、马维翰、马维范等。他们家可能有一个女的嫁给了曹顒。据说曹雪芹就是曹顒的遗腹子,(亦有人认为曹雪芹是曹顒堂弟曹頫的儿子)马氏很可能就是曹雪芹的母亲或伯母。桑格与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作者可能有着重要关系。不过,在他去世之前这部伟大作品尚未问世。
康熙赐给桑格御书这不是第一次了,《皇朝通志》卷121《金石略》卷7还记载:
御制江宁驻跸诗赐桑格(康熙三十二年行书);
御临董其昌书赐桑格(康熙三十三年行书);
御书“政尚清简”四字赐桑格(康熙三十三年行书)。
这3条都是桑格任山东巡抚时得到的赏赐。第一条所言“江宁驻跸诗”,康熙除了6次南巡外未尝至江宁,当是康熙于二十三年或二十八年南巡时所作,(康熙在江宁都住在曹家)至此年始书以赐桑格的。或者如前文所提及的《清秋赋》一样,明明书于康熙三十八年,而记于四十一年;此御笔或许书于二十八年,而记于三十二年。“政尚清简”当与“激引清风”一样,是一个匾额。大约在康熙心目中,桑格是一个好官、清官。
康熙三十四年起任漕运总督,一直做到四十九年,足足做了十五年时间。明清漕运总督多数只做一二年,多者不过三四年,长者也不过五六年。像桑格这样长的,实属罕见,只有明代李三才可与之相比,但也不过十二年时间。这足以说明桑格官做得不错的,皇帝挺满意,十五年都不曾动他。三十七年十二月康熙说他“居心平和,为人诚实,然遇事不免迟钝,易被人欺。”(清圣祖实录卷191)但有小的处罚:康熙四十六年五月,因河道总督张鹏翮,并原任江南江西总督阿山,“将溜淮套地势,并不确实,以不可开浚者题请开浚,殊为溺职。”结果将张鹏翮革职,阿山革任。殃及鱼池,其实漕运总督桑额等“俱以为不可开”,康熙仍然以“并不详确定议”,将桑额等各降五级。
桑格在淮安期间,除了做好漕运事务以外,也是做过一些好事的。桑格曾修过淮安城,《乾隆淮安府志》卷5《城池·淮安府城山阳县附郭》记载,“漕运兴永朝、桑格屡加葺理”淮安城。还修浚过文渠,淮安西门文渠通运河处有响水闸一座,俗名“矶心闸”,本明嘉靖中淮安知府王凤灵所建。《乾隆淮安府志》卷5记载:“康熙四十年后,漕院桑格捐资重浚。”《同治山阳县》志卷3《水利》记载说:“旧有石闸,(康熙)四十年漕督桑格捐赀挑修。”乾隆淮安府志卷11还记载,他曾于康熙四十一年重建淮阴驿皇华亭。“比旧加高数尺,增建石驳岸。”又在旧城西门外北角楼运河南岸,建盘粮厅楼。“上盖大楼,下砌石岸。凡粮艘过淮北上,总漕率属逐一盘验。”
按照正常情况,像桑格这样一位做过几省巡抚的大吏,有十多年的漕运总督,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太保,《清史稿》应该为他立传。但是没有。可能他与曹寅、李煦那两家一样,在康熙朝是宠臣,到了雍正朝便失了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便被罢官抄家,档案中史料被毁,民国初年前清遗老编纂《清史稿》无从为之立传了。
桑格跋中还提到一件赐品,而且还排列在第一位,那就是《渊鉴斋法帖·金刚经》。据《日下尊文录》卷1记载,渊鉴斋在畅春园大东门土山北,“循河岸西上,为康熙改建后,赐名‘畅春园’。因其在圆明园之南,亦名前园。按现在位置来说,在北京大学西墙外路西,北京大学蔚秀园和承泽园以南。原建筑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时,将它一并烧了。‘渊鉴斋’是其中一处建筑,系康熙皇帝日常起坐之所。康熙好选编书籍,所编的书多以渊鉴斋来命名:他选的一部古文即命名为《渊鉴斋古文》,编纂的一部类书叫《渊鉴类函》,而刊刻的一部法帖则称《渊鉴斋法帖》。此帖全名《渊鉴斋御笔法帖》。康熙二十八年春三月,康熙皇帝命内侍取出内府所藏《醉翁亭记》、明董其昌《白羽扇赋》、宋苏轼、陶潜等九人法书,依各人的原迹风格,将其临写一过,并钤‘康熙御览之宝’玉玺。康熙三十三年夏五月,传旨将其摹勒上石,又将拓本装潢起来,就成了这部《渊鉴斋法帖》,共6卷。据说此帖‘用亮墨精拓,墨色乌黑发亮。’实际上这部法帖是康熙个人临摹书法作品集,是赏赐群臣的重要礼品,难怪桑格深感‘异数隆恩,惊喜交并’,发誓要‘捐糜矢报春晖寸草之区区’。并重修淮阴驿,将康熙宝勒石,建龙亭以贮之。
此3件康熙御笔是珍贵文物,它是淮安历史文化的重要内容。它反映淮安在中国漕运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也体现了满汉民族的融合成果。它是中华民族团结发展,共同繁荣的文化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