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座雕塑头像开始……

□ 李云

的确是坐在观光车上走完日月岛的。夏日的海风吹过发端——可以是热风，是河风，岛就在射阳河的怀抱里呀，为什么一定要说吹的是海风呢。而我坚持说海风是因为射阳就在黄海之畔，也是我对海提前进入的概念，一个海边县城，哪有风不是海风的道理？在来射阳之前，我就听来自射阳的同事说过，我们那里有最蓝的天，海岸线长达105公里，还有广袤的湿地，滩涂面积有110万亩。还有最美的田园风光，射阳河像是黄海的女儿，清澈、秀丽。同事每次从射阳回来，都会带泥螺给我们，一人一瓶，下酒。日月岛以草坪为主，左右两侧，望不到边，间隔错落着形状不一、大小不一的池塘。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罗大佑的《童年》忽然响起，池塘对于童年，对于生态，对于乡村，是最好的白描，这个池塘种植着睡莲、香蒲，那个种植着芦苇和水葱，还有一个纯粹种植了荷花，荷花必须是独自挺立的……移步换景间，来自各个地区的作家们也开始谈笑自如，开起了玩笑。格桑花开在路边，野里野气着，带领着我们直接来到一座头像雕塑前，停下，拍合影。

传说射阳与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和女娲补天有关，真和假不必追究，所谓的传说也是需要安置在大地之上的，在民间，在众生相里。在射阳，单从名字来讲已经很妥帖。来说说这个雕塑，雕塑从传说中来，铜铁制作，很美的一个女人的侧影——会是想象中的嫦娥吗？但雕塑却将脑袋挖空，并巧妙地焊上了仙鹤、松枝、麋鹿与高楼大厦，还有劳动的男人和女人，用平行思维解释说，这是在浓缩射阳的全貌，有关精神的、物质的——都知道呀，鹤乡在射阳，而万顷彩色林场在射阳。我的理解是，松枝是绿色生态的表达与传递，劳动的男人和女人表明的是射阳人的美好品德，且通过坚持不懈的劳动才拥有了今天美好的生活，住高楼，老城区新城区，寓意未来还会更美好。

我独自凝视了头像雕塑很久，除了感受到形而上的东西也感受到一些形而下的东西，看懂了它的多维度，有广角也有海域，为什么要选一个女人的脑袋挖空展示射阳？是在寻找智慧的母体？但一个女人的脑袋可不是好对付的呀，质朴、勤俭、贤良淑德会有，也会有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像野马乱奔啊，与正常的思维脱缰的想法，有宇宙、有星空，有小草小花，也有宇宙飞船，与说不通的奇思妙想和歪理，纯净、智慧又迷茫。哪里来的青草一地，哪里来的一行白鹭上青天，女人是承载万物的生命之源，也有常人无法解释的边境，这是对女性的敬慕与懂得，这是慈祥的黄海给予的答案，也是她留给我们需要解读的难题。

可能是很久没有出行的原因，至少有三年了吧，疫情把我们探索世界的眼睛给封闭了起来。来射阳，即使要坐五个多小时的班车，也决定欣然前往，如同年少时出门，兴奋得毫无睡意，看着路牌一一闪过，苏州、南通、如皋、东台、大丰——啊，射阳到了。射阳的天空特别的蓝，特别的高远，兴许是被海风吹的，兴许是建筑物没有密密麻麻高耸着的原因。成团成朵成丝的白云呀，柔软、洁白，漫天漂游着，像海水上的涟漪，天，因此就有了诉说的愿望，也在鼓掌，在欢迎我们，心潮汹涌着呢。

作协的人来接我，车开得很稳，不急不躁，经过两边土黄色的建筑群体，在蓝天白云下行驶，恨不得卡迪拉克车子变成一匹快马，容我在这双向八车道的公路上奔腾一把——我要去海边，到滩涂去喂马，我一直想象着这样一幅场景，奔过五彩林海，在拥有丹顶鹤的滩涂上，黄海如慈母注视着我们，我们就在这样一幅场景下耕种，种植射阳大米。在盐碱地上种植的射阳大米上海人非常喜欢，堪比东北的五常大米，如此，这是不是就是雕塑头像里所暗示的一个破天荒的创举，农业繁茂在海洋气候里，一丝儿甜，一丝儿咸，生活的五味慢慢来品咂吧。

射阳的王村居然有一个桑蚕文化园，也有桑叶茶喝，还有桑葚果吃，卖真丝围巾。淮安来的朱老师买了一条围巾，那种大花朵的图案将会赋予她一分温柔的美。桑叶茶在我们震泽也有，清澈透亮。但我更喜欢站在炎热的路边看桑园。我老家也有喂蚕，一年要喂养三季，春蚕、夏蚕、秋蚕，我们读书的学费均来自蚕宝宝。我的母亲非常能干，也很能吃苦，每一季蚕喂养下来，会蜕一层皮。但轮到我这里，我居然是一个非常害怕蚕宝宝的人，害怕是因为不忍心去面对它，它的生命过于短暂，过于脆弱，虽然最后是破茧成蝶，但那种被喂养着的只会蠕动着的软体生命，总让我彷徨，成为我一个不敢面对的真相，柔软是我的软肋。

看海的行程放在最后，车从桥上经过一边是淮河，一边是黄海，桥下面就是闸门。为了防止海水倒灌，带来灾难，水闸显得尤为重要，还有一道闸门是射阳河闸，闸长就长达410米。边上的风力发电像是给大海安装的巨大的电风扇，海风是凉爽的，直接吹乱了头发，吹进了同伴嬉笑着的酒窝。仿佛那奔涌的海水也是被巨大的电风扇吹乱的，一波一波地涌动着。海风听懂了海的故事和心声，呼啸吧，奔涌吧。而黄色的海水之所以慈爱，源于它跟我们一样拥有黄色皮肤，这种“黄”是有华夏儿女的精神和文明的力量。看多了深蓝色大海的眼睛，对黄海便会持有偏见，像长得不够讨喜一样，细沙和砾石带来了浑浊。黄海便是一条需要被理解的海，母性的光泽蕴含着隐忍，是万物之初的灌溉者。

好比我看滩涂，就认定它是野性的，植被茂密，随心所欲地生长着，却有一种茂盛的齐整。仿佛每一枝芦苇每一棵野草都不甘心落后，都要齐齐地生长，风一吹，朝一面倒去，像麦浪了。也像秧苗田。时不时有鸟从草木里飞起，好多的，好大的，直冲云霄。天空很蓝，云在低飞。仿佛那只白鸟就是云一朵。然后，一尾跳跳鱼配合着蹦跶出来，落在黄沙岸上，惹得同伴成难惊喜地叫道：跳跳鱼——，惊喜的尾音呼唤着我们同时看向黄沙海岸，仿佛在等待一个音符弹起，黄海就这样给我们的一个动感十足的开场与收尾。

（作者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立新集团地产公司招商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