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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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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要闻
2024年12月27日

香凝天台

晒香(林健欣 摄)

巧手淋香(杨荣春 摄)

戴铁锚和儿子在晒香场(今昔印象 刘云龙 摄)

老式搓香板(小蔓 摄)

黄文婷

小冈香,史称“天台香”。香凝六百年,源自天台村。天台村,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村庄,村闸的门联颇为豪迈:“天大包容万物,台高际会风云。”一座名为“跃龙桥”的清代石桥,将隔河相望的南水与北水连接起来,香飘两岸。天台人早在明代就开始制作手搓香,戴氏的心灵手巧,经由女子的纤纤玉手世代相传,从而成就了风靡世界的“小冈香”传奇。妙手搓香,是天台女子最美丽的姿势,门前晒香,是天台村最独特的风景。

木偶演戏

小冈香的诞生,缘于木偶戏。天台村自古就是知名的“木偶戏之乡”,逢年过节都会在村里的戴祖庙门前搭台表演木偶戏,村民将木偶戏俗称为“公仔戏”。睇公仔戏,是老一辈天台人记忆里的集体狂欢。一位80多岁的长者说,童年时代就是通过看木偶戏《木兰从军》和《武松打虎》而认识了“花木兰”和“武松”这两个人物。彼时的天台戏班驰名方圆十里,除了在本乡演出,还经常应邀到周边的村庄演出木偶戏。直到抗战胜利后,天台乡仍在上演木偶戏。

我的中学老师戴巨稳是天台乡北水村人,也是木偶戏的见证者。他告诉我,天台木偶的类型属于“杖头木偶”,有头无脚,木偶的头像化了彩妆,套着华丽的戏服,但戏服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木偶的肢体语言和戏剧情景全靠真人用手操控。木偶表演的过程,真人也要站在戏台上,但戏台拉起的布幕完全遮住了真人的形象,现场观众便只看到木偶的精彩表演了。

戴老师说,那时的天台戏班拥有十几箱木偶,在他童年的记忆里,还有天台村一年一度晒木偶的盛大场景,一片缤纷,十分亮丽。

我深感遗憾的是,如今的天台村再也难觅木偶的踪影。据说在“破四旧”的年代,天台戏班的木偶当柴烧了。曾经给几代天台人带来无尽欢笑的木偶们,无一例外地葬身灶火……

在天台村的戴祖庙,我看到了清代同治五年(1866年)留下的石刻楹联:“疋马临风想见平原豪侠;环溪漾月泻来谯国恩波”。这副文化底蕴深厚的庙联,承载着戴氏先祖从谯国策马南下的历史。我忽然心生疑问:天台村演木偶戏的传统习俗,是否也源自从前的谯国?重建的戴祖庙依然香火鼎盛,但何年何月才能看到木偶戏的重演?

戴氏搓香

小冈香,伴随着木偶戏而诞生。因为天台村历来都有演木偶戏之前先焚香祭台的习俗。那时候,由于本地没有神香,戏班人员要到别处购买神香,常常苦于路远价高。适逢有位村妇戴氏,心灵手巧,就地取材,以杉木和潺槁叶为香粉,削门前竹为香骨,搓成了第一支线香。戴氏搓香成功后,玉手相传,从此,女子搓香,渐渐在天台蔚然成风。

从前,搓香的通常都是女子,戴氏的手艺在村里传开后,村妇们农耕之余居家搓香,母亲传给女儿,家婆传给媳妇,世世代代,手手相传。从天台村传遍整个小冈乡,几户家家户户皆有搓香人。女人们搓香,起初是用于自家神台祭祖,后来发展到拿神香到小冈墟摆卖。

清代是小冈香发展的鼎盛时期,成行成市,当时的制香作坊称“香庄”,光绪年间的老字号“戴培庄”已是风行国内,香飘海外。

新中国成立后,除了家庭作坊式的制香,南水、北水、仓前先后办起了集体香厂,线香远销省港澳。“文革”时期,小冈香陷入低谷,香厂停产后,有些天台人为谋生计,只能闭门搓香,并偷偷摸摸地爬上自家屋顶晒香。

改变开放后,沉寂多年的小冈香开始慢慢地复苏,村民光明正大地在家门口搭起了晒香棚。跨入二十一世纪以来,小冈香行业迅速发展壮大。“小冈手搓香”于2013年入选“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如今,小冈香远销世界各地,祖籍小冈的广东省著名书法家苏华,曾为家乡挥毫写下了“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小冈香”。

遥想六百年前,当戴氏坐在陋室里默默地搓香的时候,也许她做梦也想不到,她的手艺竟然会流传六个世纪,并且在六百年后带动了一个行业的形成与发展。

记得我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访天台村时,见到不少制香的家庭作坊,村民就在家门口的空地晒香。当时偶遇的一位老婆婆说,她是嫁入天台村之后才学会了搓香,师傅就是她的家婆。她还口述了一件有趣的旧事。当年,她的亲戚为她做媒,带着她到天台相亲,男方的母亲竟然提出了两个要求,“五官要端正,两手识搓香。”板凳还没坐热,男方的母亲就手把手地教她学搓香。结果顺利过关了,她才有机会成为天台媳妇。老婆婆笑道,不要小看搓香,那个年代天台村流行一句俗语“相睇要搓香”,其实关键在于考验一个姑娘是否适合当媳妇,透过她搓香的动作就可以看到她的耐心,透过她搓香的表情就可以看到她的脾气,透过她搓香的效率就可以看到她做家务的能力。

焚香守更

这是一位更夫的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的天台村。

从前的天台村有一座黄泥建筑的门楼,俗称“更楼”。村里挑选了几名壮丁当更夫,让他们轮流到更楼里守夜,遇上盗赋进村,更夫就会敲响铜锣提醒村民。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钟表之类的计时器,更夫夜晚守更只能依靠焚香的方式来计算时间。一炷香就是半个时辰,每个更夫轮流一个时辰,即是焚尽两炷香的时间。

戴大牛是天台村的单身汉,彼时还没有成家立室,被选为守更队的队长。因为有的更夫提出在丑时(凌晨一点至三点)守更最为疲劳,很容易打瞌睡。戴大牛便自告奋勇,主动提出由他值守丑时。

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戴大牛像往常一样在更楼值班。当第一炷香即将燃尽的时候,他站在更楼窗口点燃第二炷香,忽然发现不远处冒起火苗与浓烟,他马上警觉起来,朝着冒火的地方奔跑。原来失火的是靠近村口一间柴房,他从火海里救出了一个女人。女人是北水村的自梳女,本来住在家里,自从父母相继离世后就遭到大嫂的嫌弃,后来只好寄居于柴房。

自梳女为了感激戴大牛的救命之恩,经常送夜宵到更楼给戴大牛吃,有时送两条番著,有时送一包玉米,顺便陪他说说话,解解困。她在更楼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半炷香”的时光。她之于他,虽无耳鬓厮磨的肌肤之亲,却有食物暖肚的贴心之举……

后来,他奉父母之命娶了老婆,自梳女为避口舌是非,再也没有来更楼探望过他,“半炷香”的陪伴一去不复返。

许多年之后,自梳女去世了,戴大牛亦结束了他的更夫生涯。迟暮之年的戴大牛总喜欢回忆当更夫的那段岁月,某个除夕之夜,喝了几口小酒,便将“半炷香”的故事透露给儿子。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戴大牛的曾孙向我讲述了这个故事。

世代留香

小冈香的创始人戴氏,并没有在香业史上留下芳名,在小冈香的传说里,她只是一个印象模糊的不见眉目的影子。但戴氏搓香的绝技流传下来,却是如此生动:一坨湿润的香泥,一支纤细的香骨,一块平滑的木板,眨眼之间,一搓定香。

小冈香制作技艺传承人戴铁锚,是家里的第六代手搓香传人。他的父亲戴伏兴是天台村第一位使用传统木榨制作塔香的人,并热心将手艺传授给村民。据说,手快的天台人,两秒定香,一天可以搓出一万支线香。

生于天台村搓香之家的戴铁锚,仿佛注定与香结缘,他年仅八岁就跟随父亲学搓香,在搓香、淋香、晒香的环境中成长。他曾经嫌弃制香粉尘多,环境脏,选择了离开这个行业,先后当过木匠和泥水匠,在外面的世界闯荡多年之后,将近而立之年返回家乡,从此全心全意当香匠。他先从夫妻档做起,开设“锚记”作坊,逐步做大做强,后来建成了锚记兴华塔香厂。

我在“锚记”采访时发现了一块已经磨损的搓香板,锚叔告诉我,这块搓板至少传了几代人。这块旧搓板,也勾起了锚叔的童年回忆。锚叔站在天台上跟我聊起了“香经”。他说,做香的原材料就是竹和木两样东西,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做香之前的采材很艰难,他记得小时候跟随母亲到双水将军山采摘潺槁树的叶子,带回家之后还得经过捣碎、晒干、筛粉,才能成为粘合材料。最后将潺槁粉和杉木粉拌匀,揉搓成湿润的香泥。而香骨的备料也要经历砍竹、削竹和焗竹等几个工序。

2018年10月,小冈香业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千人手搓香”活动,现场年纪最大的选手85岁,最小的选手才6岁。戴铁锚也亲历了这场活动,他说,既有老人也有学生参与搓香,老少同台,共同展示“木魂竹骨”的手艺魅力,意义非凡。

木和竹,是大自然的馈赠,小冈香,是小冈人向世间的献礼。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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