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张

 

在2024年的最后一天，我终于读完了《南京人》一书。这次区别于以前，不是浏览或默读，而是真正在读，是朗读，作为声音爱好者，我用南京话录制了有声读物《南京人》，并在喜马拉雅平台发布。因为要录音，所以我比平常的阅读更用心，第一遍是备稿，第二遍是通读，第三遍是审听。一篇文字，我至少读三遍，可以说是字字斟酌，句句入心。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我一直对南京老乡叶兆言的作品情有独钟，最近读到他的散文集《南京人》，其中的温情直击我心，浓厚的人文色彩也让我陶醉，它唤起了一个离乡游子的怀旧和思乡情绪。

《南京人》一书中的大部分文章写于二十多年前的世纪之交，其中处处体现出南京人的过往生活，这些点滴，正是我在童年时代和青春岁月所经历过的、至今难以磨灭的对家乡的印象。26年前，我离开南京到苏州工作，而几十年间，这些印迹时常会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或梦里，始终挥之不去。

说到南京人，自然绕不开“南京大萝卜”。叶兆言为其下了定义，“南京大萝卜”无所谓褒贬，它纯属纪实，是说南京人具有“淳朴”“热情”“保守”的性格和“实心眼”的特点。我的父亲就是一个具有这种性格特征的人，被冠以“南京大萝卜”的称呼恰如其分。老爸是一位电工出身的工程师，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我们小区保电的“救火队员”。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建造的城市小区，到了七八十年代面临着两大问题，一是楼房逐渐老旧，设备老化，二是居民手头开始宽裕，电器越买越多，用电量超过了小区的负荷，所以时不时地会出现电箱跳闸、保险丝熔断等情况。我爸是个热心人，一听到哪家有需要，无论是捧着饭碗，还是在上厕所，他会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带上电笔、三用表等工具前往现场。一来二去，长此以往，小区里的人就把我爸的义务帮忙当作了他的本职，不管是自家电路，还是公共照明，只要电不通，就会有人跑来喊他去维修。大多数情况下，老爸手到病除，但是如果遇到外网问题或者变压器故障等一时解决不了，还会遭到邻居的埋怨。尤其一到夏天，一周总有几次断电，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大家很容易把怨气撒在他身上。儿时，每每看到老爸替人家忙完后挂满汗珠、沾上灰尘的脸庞，我既心疼又钦佩。他总会笑盈盈地说：“么得事，么得事，能帮就帮一下子。”前年回南京，我特地去童年住过的地方看看，小区和几幢老房子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房子前后的几排水杉树高大了不少，笔直的树干一个人已经抱不过来了。老爸曾经常去维修的配电间还在，甚至老爸在配电箱上亲手标记过的笔迹也仍能清晰可见。

夏天的南京被称为“火炉”，每年六月到八月，连续的酷热高温真是让我一辈子忘不了。叶兆言在《南京人》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南京的暑热，极富画面感，而又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北方来的同学扛着席子满校园地找地方，哪里凉快去哪里呆。那时候没有空调，同学要找的是有自然风的地方。广大的南京市民也会找法子，只要不下雨，住家周围的空地就会成为大家乘凉的宝地。每天太阳下山，家家户户就会开始抢占地盘：先是端一盆冷水把地面浇湿，试图去掉太阳晒过的热浪，然后赶紧从家里扛出竹凉床来，放在刚浇过水的地上，旁边再放张躺椅或者小竹椅、小板凳。这里就是当晚一家人安营扎寨纳凉的地方。孩子们洗完澡、扑好痱子粉在竹凉床上嬉戏，爸爸们会赤膊躺在躺椅上。大多数的日子闷热得连一丝风也没有，妈妈们就坐在小凳子上为孩子们摇扇子。从我记事起，童年夏天的夜晚几乎都是这么度过的。我的妈妈就是这些摇扇子的南京妈妈中的一个，她会一边为我扇风，一边给我讲故事或者唱歌。恐怕长大后我对声音的敏感和喜爱，就来自孩提时代，这一个个夏夜里妈妈的温柔陪伴和倾情诉说。

感谢《南京人》在2024年的最后一个月给我带来的慰藉和温暖，因为每每读到书中的一篇篇文章，我就想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和在南京的爸爸妈妈，尽管憨厚的爸爸和慈祥的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南京人》让我这个南京人重新闻到了小时候家的味道。我爱家乡，永远爱我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