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黄昏

□ 钟正和

记忆中的乡村傍晚，将落未落的夕阳，仿佛一丸蛋黄般，静静地将西天的云彩，染上霞光斑斓一片，还并不耀眼地给远坡、近树、田野、房屋等，笼上了一层朦胧之美。

铺洒开来的余晖，均匀地涂抹在稻田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金水。该份既明亮又带着镜面的照耀感，吸引来不远处河畔的蜻蜓，像是有意要折射出内心剖白似的，优雅地扑棱着翅膀，于这光影间无声地翻飞。这份静谧，仿佛午后空中缱绻的云，能够听到时光漫流的声音。

正当人沉浸于这份轻灵与美好之中时，隐约传来一两声“汪汪”狗吠。顺那声音望去，一条窄窄的，将房屋和田野隔开的土路上，几个放了学的孩童，斜挎着花花绿绿的书包，正向村庄缓缓移动。随之，乡村的人间烟火与世俗热闹，也将迎来一天中的最高潮。

各家主妇纷纷系了围裙，开始在灶前转悠忙碌。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水呜呜地鸣叫。伴着青白炊烟由瓦楞间袅袅升起的清香，在巷弄萦纡、飘荡，古老的村庄，就此浸润于丰盛的色泽里，成为一幅凝固的剪影。

此时的农家小院，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闲坐在院中，享受难得的悠闲。黄昏的光斜斜地照进来，播撒进了原先映射不到的地方，在明与暗之间，形成一种反差与对照。

当那枚“蛋黄”，终于不甘心地渐渐沉落，暮色一点一点染过来，四周变得有些昏暗了。等天边的最后一抹红霞被收走，青黑满布天空之际，各家又渐次传来焦急的呼儿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由落日余晖中，那份仿佛隔离了尘世的沉寂感，转瞬过渡到粉墙黛瓦的老屋里，充满烟火气的喧嚣，在这个特定时刻的乡村，非但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融洽的、相得益彰的美感和意境。

但这个动静，通常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一家老小很快便围坐到了四方桌前，开始了美好的晚餐。孩子们捧一碗饭，一边东一口西一口地扒拉着饭，一边听大人们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还不时去插一句嘴。

麻雀们，陆续聚拢到院子周围的树上。这些小家伙们，起初成双成对地在枝丫间跳上跳下，叽叽喳喳、卿卿我我，说不尽的你侬我侬。过一会，便如往常一样，七嘴八舌地开起了它们的例会。藏匿在角落的蛙儿，则执意鼓动着带水的声音，你方唱罢我登场，聚拢村庄、穿透农田，最后向外扩散开来。

如今的乡村，过去的那种老屋，已伴着曾经的恬淡岁月，悄悄地、缓缓地，在眼前消失了。被壮丽夕阳染成玫瑰色的袅袅炊烟，也如悠远笛声般，隐匿到美好文字里去。然夕岚薄烟里流淌过的美，以及光阴深处漫溢出的暖，却依旧在内心深处，荡漾到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