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冻鱼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想起小时候，死冷死冷的冬天，河里结了厚厚的冰，我们最爱玩的就是“跑冻”了。家乡是垛田，无舟不行，当“千里冰封”之时，垛与垛之间，庄与庄之间，也就没了阻隔，我们高兴跑到哪就跑到哪。阿锁有个姑姑嫁在盐城，他还想跑到盐城呢。盐城远了点，可荒田不远，就在村子南面，是个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大一片湖面。

那天吃了早饭，我们踏着冰面跑到湖边，发现几条渔船也“冻”在那儿。这下苦了他们了，河湖都封了盖，鱼是没法捕了，船更是没法行了。然而渔家并没“窝”在船上，好像也在跑冻，扛着长柄榔头，沿着荒田边走边打，不知在干什么。

“打冻鱼——打冻鱼——”阿锁大叫起来，语气里透着兴奋与得意，显得很有见识。

我们几个赶忙跑去验证他的话，快要到了，渔人举手直摇。我们不敢近前，只得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于是，我们看到了冰面上一个又一个的洞，洞里浮着一层碎冰。

这时，渔人将榔头举过头顶，先猛砸一下，再敲碎冰面，继而探手进洞，如变戏法般，抓出一条黑鱼。

“我说的不错吧——”阿锁骄傲不已。

跟了一路，我们看出门道了。原来结冰了，总有一些鱼儿“陷”在塘里游不出去，透过冰层隐约看到，有的冒气泡，有的翻浑水，有的一动不动。渔人一记榔头将其打晕，没晕的也蒙了，一头钻进泥里，仍在原处，你只要破冰捉鱼就行了。这些鱼大都是黑鱼，也有鲫鱼，偶尔在滩边还会看到甲鱼。

忽然，渔人又高举榔头，一连串用力击打，完全不是刚才的节奏。我们凑过去一看，冰下面白花花全是鱼，敢情碰上大凹塘了，那是附近村庄的农人挖土留下的，俗称荒垡塘。

如此这般有趣，谁都不提到荒田里玩了。

渔人把荒田四周搜寻一遍，似乎再无“冻鱼”可打。我们不免扫兴，以为该收工了，有人开始往停船的方向走，但仍有人留在原处打冻，只是离滩边稍稍远了点，也不再捉鱼，而是单单就打一个大洞，洞口圆圆的。这边打洞，刚才回去的几个人又过来了，手上抓着一把长柄捞海。我们以为是来捞鱼的，可洞里哪来的鱼？不见鱼，那就是捞冰了。可也不见他们把碎冰往外捞，而是统统推到冰层下面，还把洞底下的淤泥划去。一个洞口打好了，走上两三篙子长的一段，再打一个洞，就这样一直往下打。

看渔人打洞有什么意思？阿锁说，肯定还是捕鱼。这还要你说，可怎么捕鱼呢？阿锁也不知道。快到中午了，渔人还在打洞，我们都怕爸妈责怪，慌慌地回家，心里到底惦记着荒田里的事，饭碗一丢，又来了。

此时太阳正旺旺地晒着，有股小阳春的味道。渔人已经忙开了，这次带上了鱼罩。只见其中一人将鱼罩支在冰面上，罩口对着冰洞，慢慢向前推进，接近洞口的瞬间，迅速抬起，顺势将鱼罩猛地扣进洞里。那洞像是量着鱼罩大小而打的，恰到好处地就大了那么一圈。随即就有人用捞海捞鱼了，只捞了两条鲫鱼，感觉并未捞尽，应该还有，又俯下身子伸手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锁自作聪明，“鱼闷在冻里也要出来透气晒太阳，肯定要往洞口游的，假如再喂点吃的就更好了……”

我们听任他吹嘘，不过他说的似有道理。大冬天的谁不喜欢太阳呢？人如此，鱼也不例外吧。

“快看——快看——”阿锁又咋呼起来。

顺着看去，有个老者正在脱裤子，脱得只剩裤衩，一跃跳进鱼罩。我们不由打了个寒噤。老人扶着罩沿，脚下一顿搅动，稍稍停顿，然后双手撑罩，身子往后一缩，坐到罩上，只见双脚盘着好大一条鲫鱼，过会儿又是一条鲤鱼。见有人围观，老人索性表演开了，接二连三用脚趾头夹起几条小鱼……

这也太厉害了，我们一个个脸上满是敬佩和崇拜。

“爷爷你不怕冷啊？”阿锁到底忍不住问人家。

老人笑笑说：“怕呀，还有更冷的，石榔头打了十八下才见水，那才叫冷呢。”

“还能捕到鱼吗？”这回轮到我好奇了。

“咋不能呢？”老人反问一句，又自语道，“没办法，混嘴呗。”

无需我们央求，老人讲了一通冰下放网捕鱼的事。我们似懂非懂。不过有一点听明白了，在老人眼里，不管什么天气什么环境，只要愿意，就没有他想不到的捕鱼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