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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16日

西乡的红花草

□ 胥雅月

红花草,学名紫云英,是里下河地区农田主要绿肥作物。20世纪七八十年代,化肥磷肥还没在农田里流行使用,种田主要靠农家肥,红花草和苕子的青藤叶成捆采割下来,和从河里罱上来的淤泥同搅拌在临河或田边的方塘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再开塘,便是上好的肥料。

除了做肥料,在集体年代,二三月里红花草鲜嫩的茎叶,正是难得的佳肴美馔,令人垂涎。红花草嫩茎叶,清水一洗,切碎,和大麦糁子熬粥,金黄缀绿,浓香四溢,不喝三大海碗不过瘾;或切断,拍两颗蒜瓣,就着几滴菜籽油,大火爆炒两三分钟,洒少许盐,盛盘,茎叶青翠养眼,蒜瓣如玉点缀,草香蒜香油香相辅相成,搛一块入口,鲜嫩无比,长期缺腥少荤被囚禁的味蕾在那一刻被点燃,纵情释放,那是五花肉的化身,那是春宴的聚焦点,那是少年飞翔的梦幻,那是鲜花绽放的满足……

因里下河地区地理位置特殊,东临黄海,土壤碱气严重,生产队隔几年就会大面积播种红花草用来拔碱,以便稻麦增产。此时的红花草属于集体财产,严禁私自采摘回家,往往晚上还安排专人值守在田间。大队安排值守人员往往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孩子见着害怕的人,如果此人家中再养着一条凶神恶煞的狗,就再好不过了。我们队里的一脸大麻子长着鹰钩鼻的曹大爷就是巡夜红花草地的不二人选。

每天上学放学路过队里一大片只此青绿的红花草地,鲜嫩茂盛的红花草,随风摇曳,像无数只绿色的小手在招呼着我们,诱得原本饥饿的胃更加饥肠辘辘,口生津水,幻想着,若是这片红花草无人问津,采摘一网包回家解解馋,那是多么美妙快乐的事呀……可不远处,曹大爷敞着棉袄,反剪着手巡视在田埂上,身后跟着我们曾领教过厉害的大黑狗,顿时把我们从幻想中拉回到现实,加快回家的步伐……

有一日,我和弟弟躲趴在不远处的墒沟里监视着曹大爷和大黑,曹大爷在红花草地的田埂上走走停停,他不紧不慢的步伐,急坏了我们。或许因草尖撞到弟弟的鼻孔,他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清脆的喷嚏声——啊嚏!大黑闻声凶恶地狂吠起来,如离弦之箭冲向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起身逃窜,曹大爷一转身如春雷炸响——大黑!

大黑被唤住,不情愿地止步,呜咽着,双目依然锁定着声响的方向,向主人抗议着,最终大黑还是跟在曹大爷身后不紧不慢继续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前行巡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和弟弟快速匍匐前进……

母亲见到气喘吁吁满脸泥汗背着满满一网包红花草的我们,一脸惊喜,她原以为我们赶远路采摘完野红花草才回家,她随即一边卸下网包安慰我们,快歇歇!一边忙不迭地走进厨房忙碌起来……其实,母亲哪里知道,这一网包红花草,是因我们难以抵挡它鲜嫩美味致命的诱惑,是因乏味的少年的味觉在不停地作怪,是曹大爷的成全,才成就了我们兄弟俩一辈子与曹大爷心照不宣的秘密……

多年后,我在城市里读到清朝徐珂《清稗类钞》的“紫云英为越年花草,野生,叶似皂荚之初生,茎卧地甚长,叶为复叶。春暮开花,为螺形花冠,色红紫。间有白者,略如莲花,列为伞状,结实成荚。”和清代词人《鸳鸯湖棹歌》中的“春来河蚬不论钱,竹扇茶炉载满船。沽得梅花三白酒,轻衫醉卧紫荷田。”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曹大爷的鹰鼻和满脸的大麻子,还有大黑,那种柔软的人间温情像春风春雨滋润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