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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9月18日

不灭的母性光辉

——浅析《船之魅》中沈红菱的形象

本文字数:2360

◆闻琴

 

沈从文先生描述“翠翠”这一形象时,着重用写意的手法塑造“纯真天然”的美,突出“湘西本土风物”对她的孕育。曹学林先生长篇小说《船之魅》中的人物“沈红菱”,同样因“造境”生动。这境,就是苏中里下河地区的溱潼船会、秀美风光。

《边城》翠翠的情感磨难来自傩送和天保,红菱人生的曲折也系关两个男人。一个是她丈夫,船夫柳一篙;一个是龙湖镇乡绅、济生堂店主李恒义。柳一篙和红菱是贫民夫妻,打鱼为生。三人本不该交集,却因龙湖篙子会邂逅,又因“借腹生子”引发矛盾,从此纠葛一生。他们并不是恶人。而恰恰所有的悲,都因彼此“自持的善和道德观”展开。无心作恶,却又播下了恶。

了解沈红菱,就需了解旧社会的陋俗之一,前文提到的“借腹生子”,也就是“代孕”。富户夫妇不孕,往往会托中人去乡间找一身体健康的年轻妇女。妇女怀孕后,孩子留下,自己拿钱走人,彼此不再牵连。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讲述的就是一个代孕的悲剧故事。“代孕”是封建传宗思想的畸形表现,也是底层女性悲惨生活的写照。

再说说苏中地区的乡绅制度。李恒义是龙湖镇乡绅的代表。有钱,有权,有地位。清朝灭亡后,乡绅文化有所没落。但在广大乡村,法律是软弱的。百姓更愿顺从于本地乡绅。乡绅有田亩商铺,掌握经济权;有文化知识,又控制了舆论。他们在地方村镇,人脉极广,可以对抗政府,有生杀大权。

龙湖镇固然风景秀丽,水产丰富,船会热闹非凡,可时局不稳,前有日本兵侵略,后有国共内战,苛捐杂税,百姓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渔家少妇沈红菱便是在这大背景下,为生计,不得已去李恒义家当佣人,从而与他产生一世孽情。

《船》用二元耦合双线的创作手法,写出柳家三代人在新旧社会中的不同轨迹,着眼于对当地历史和文化的展现、挖掘、修复。小说用大量笔墨描述百年历史的篙子会,更注重对人性的抒发。抒发人性之美——女人的人性,尤其母性,以沈红菱为代表。

 

一、旧式妇女的人生

红菱是农村旧式妇女,没有文化,生活经历单纯,是里下河的水将她滋养得丰满诱人,健康秀丽。她善良贤惠,大方能干,既擅烹饪,又会唱船歌。在作者眼里,红菱就是旧时代妇女的完美形象代表。

红菱一生育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命运各异。操持着大儿子,心里牵挂着其他儿子。一个女人上了年纪,孩子就是一切。在儿子们命运的拐点,她都以最深沉无私的母爱,做出最好的安排。为此,不惜和他们分离、分开。人生垂暮,天各一方的二儿子,突然回乡探亲。出了事故的小儿子,也戏剧般地复活。否极泰来。大悲大喜。三个儿子都在身边,一家终于团圆。这是苦后的回甘,是难后的赐予。红菱破碎了半辈子的心,在生命最后一刻才得到了安慰。

作者不忍赋予她悲惨命运,她必要平安谢世,她的后人才能安逸,才能按着她的轨迹,给自己画一个更圆满的圈。这里作者也更寓意:有朝一日海峡两岸能够统一,共同拥有祖国一个母亲的美好祈愿。

 

二、情欲之上的母爱

红菱和柳一篙的结合,虽以爱为基础,但也是柴米夫妻,他们的生活捉襟见肘。红菱是本分的村妇,她的最大祈愿便是家人平安,吃饱穿暖。

来到李家当佣人,她也坚持将儿子带在身边。把活儿干好,将儿子照顾好,本来初衷是这样。可生活就是一条湍急诡异的河流,猝不及防就将人置于漩涡。

李家夫妇想要儿子,她是理想的代孕对象。买与卖的关系。她受过李家夫妇的恩,在女主人储凤兰有意无意的暗示之下,也对男主人李恒义产生了好感,日久生情,终于越过底线。她一面继续照顾大儿子,尽一个母亲的所有;一面又陷入偷情的欢愉,无法自拔。她天真地想将两者平衡好,可惜事与愿违。儿子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了父亲柳一篙。红菱受到道德的诘问,丈夫愤然离开,这让红菱痛苦,可对李恒义的承诺又让她留下。为了对这份情有个交代,她必须生个孩子。

这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代孕了。红菱生下儿子,李恒义取名李勇舟,也是对这段感情的铭记。虽然万分不舍,可她有自知之明,儿子跟随生父养母,结局会更好。这是自我牺牲的大爱。此外,她也婉拒了李恒义同行避难的请求,回到丈夫身边。

她是柳一篙的妻子,她还有一个儿子。亏欠丈夫的,她会弥补,日子还将继续。生她养她的里下河的水,粗率耿直的丈夫,同样是她魂之所系。

她不能离开龙湖,不能让这几个家四分五裂。她更需尽一名母亲的责任。牺牲小我,成全一家子,这是红菱的选择。从此她吞下苦涩的思念,沉默隐忍地生活。

 

三、大节无亏的情义

李恒义爱上红菱也是偶然中的必然。红菱的骨子里本就有里下河女子的率性勇敢。既然应允了李恒义妻子,那就不能反悔,让人希望落空。里下河的女子,看承诺若生命,这无关贫富,无关地位。

龙湖镇,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操守,都有自己做人的准则。抛开和李恒义之间的感情不说,只冲对他那一份敬意,红菱也会劝说自己,给李家留个后的。更何况,储凤兰是真心待她好,红菱也真心想报恩。里下河的女子就是这般讲情讲义,一言九鼎。

红菱是没文化,但格局不小,为人处事也有远见。在柳家,她是一枚定海神针。柳家男人是划船的篙子,柳家女人就是行船的水。篙子离不开水,水又托着篙子,互依互行。在人生的每个关节点,红菱都站对了方向,大节无亏。生活琐事上,更是一位缓解家庭矛盾的和善长辈。红菱的一生,见证了篙子会的起落和兴衰,她是一部活的历史。她的离世,对柳家乃至整个龙湖镇都是一大损失。

小说《船之魅》是另一版本的《边城》。沈红菱就是里下河的翠翠,她是全书的魂。沈从文说,写《边城》时,内心充满温暖安宁。而《船之魅》的所有大开大落的情节,在红菱去世后,骤然落幕,也归于平淡。仿佛澎湃的大浪,奔腾万里却撞上顽强不屈的暗礁,无奈戛然。所有跌宕、所有不了情、所有欲说还休,就此滚滚而逝——可信念、力量、对生活的热爱,一直永葆心中。所以,这也是一部温暖的曲折向上的奋斗史。读完本书,将更让我们热爱里下河,热爱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和歌唱的人们。